返回首页|设为首页|联系我们

美国经典散文精选

2015/6/11 21:47:37      来源:      人气:3232
《海边幻想》
                                             ﹝美国﹞惠特曼
     
    我小的时候就有过幻想,有过希望,想写点什么,也许是一首诗吧,写海岸那使人产生联想和起划分作用的一条线那接合点,那汇合处,固态与液态紧紧相连之处那奇 妙而潜伏的某种东西(每一客观形态最后无疑都要适合主观精神的)。虽然浩瀚,却比第一眼它时更加意味深长,将真实与理想合而为一,真实里有理想,理想里有真实。我年轻时和刚成年时在长岛,常常去罗卡威的海边和康尼岛的海边,或是往东远至汉普顿和蒙托克,一去就是几个钟头,几天。有一次,去了汉普顿和蒙托克 (是在一座灯塔旁边,就目所能及,一眼望去,四周一无所有,只有大海的动荡)。我记得很清楚,有朝一日一定要写一本描绘这关于液态、奥妙的主题。结果呢? 我记得不是什么特别的抒情诗、史诗、文学方面的愿望,而竟是这海岸成了我写作的一种看不见的影响,一种作用广泛的尺度和符契。
    多年来,一种梦想,也可以说是一种图景时时悄悄地出现在我眼前。尽管这是想象但我确实相信这梦想已大部分进入了我的实际生活——当然也进入了我的作品,使 我的作品成形,给了我的作品以色彩。那不是别的,正是这一片无垠的白黄白黄的沙地;它坚硬,平坦,宽阔;气势雄伟的大海永远不停地向它打来,缓缓冲激,哗 哗作响,溅起泡沫像低音鼓吟声阵阵。这情景,这画面,多年来一直在我眼前浮现。我有时在夜晚醒来,也能清楚听见它,看见它。



《在海边的一个冬日》
                ﹝美国﹞惠特曼 
  
     前不久,十二月的一天,天气晴朗,我坐上坎登至大西洋城这条老铁路线的火车,历时一个多钟头,就到了新泽西的海边,在那里,过了一个中午,一杯美味的浓咖啡和一顿丰盛的早餐使我精力充沛.是我的好姐姐露亲手做的——食物可口至极,容易吸收,使人强壮,后来一整天都称心如意。
    最后一段旅途,大约有五六英里,火车开进了一片广阔的盐泽草地,那里咸水湖交错,小河道纵横,菅茅草的香味,迎面扑来,使我想起了“麦芽浆”和我家乡南部的海湾。我本可以到了晚上,再到这平展而芬芳的海边大草原尽情的游玩的,从十一点钟到下午两点钟我几乎都在海边,或是在望得见大海的地方,听大海的沙哑的低语,吸入凉爽、使人愉快的轻风。先是坐车,车轮在坚硬的沙地上匆匆驶了五英里,却没有什么进展。后来吃过饭(还有将近两个种头的余暇),我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见不到一个人),占有了一间小屋,看样子是海边浴场的客厅,周围的景色任我独览,离奇有趣,使人心旷神怡,无遮无挡。我前后左右,都是一片兼毛草和迟麻草,空旷,简朴而毫无装饰的空旷。船在远方,再望远处,只能看到一艘向这驶来的轮船,拖着一缕黑烟,海船,横帆双桅船和纵帆双桅船,更是清晰可见,其中大多乘着强劲的 风,鼓扬着船帆。
     海上,岸上,都充满了魅力,令人神往,他们的简朴甚至他们的空旷,多么令人思量不绝呀。
    他们或间接或直接的在我心中 唤起了什么呢?那伸延开去的海浪,白灰色的海滩,海盐,都单调而无知觉——全然没有艺术,没有歌词,没有话语,也不风雅,这冬日却是无法形容的令人鼓舞, 冷酷然而看上去却是如此柔美,如此超乎世俗,比我读过的所有的诗、看过的所有的画、听过的所有的音乐,都更加深刻而难以捉摸的打动我的感情。(但是,我要 说句公道话,这也许正是因为我已经读过那些诗,也听过那种音乐吧)。



《巨人树》
                           ﹝美国﹞斯坦贝克
 
    我在巨人树身边过了两天。这儿没有旅客,没有带着照相机吵闹的人群,只有一种大教堂式的肃穆。也许是那厚厚的软树皮吸收了声音才造成这寂静的吧!巨人树耸立着,直到天顶,看不到地平线。黎明来得很早,直到太阳升得老高,辽远天空中的羊齿植物般的绿叶才把阳光过滤成金绿色,分作一道道、一片片的光和影。太阳刚过天顶,便是下午了,紧接着黄昏也到了。黄昏带来一片寂静的阴影,跟上午一样,很漫长。
    这样时间变了,平时的早晚划分也变了。我一向认为黎明和黄昏是安静的。在这儿,在这座水杉林里,整天都很安静。鸟儿在蒙胧的光影中飞动,在片片阳光里穿梭,像点点火花,却很少喧哗。脚下是一片积聚了两千多年的针叶铺成的垫子。在这厚实的绒毯上听不见脚步声。我在这儿有一种远离尘世的隐居感。在这儿人们都凝神 屏气不敢说话,深怕惊扰了什么——怕惊扰了什么呢?我从孩提时代起,就觉得树林里有某种东西在活动——某种我所不理解的东西。这似乎淡忘了的感觉又立即回到我的心里。
    夜黑得很深沉,头顶上只有一小块灰白和偶然的一颗星星。黑暗里有一种呼吸,因为这些控制了白天、占有了黑夜的巨灵是活的,有存在,有感觉,在它们深处的知觉 里或许能够彼此交感!我和这类东西(奇怪,我总无法把它们叫作树)来往了大半辈子了。我从小就赤裸裸地接触它们。我能懂得它们——它们的强力和古老。但没有经验的人类到这儿来却感到不安。他们怕危险,怕被关闭、封锁起来。怕抵抗不了那过分强大的力。他们害怕,不但因为巨衫的巨大,而且因为它的奇特。怎呢能不害怕呢?这些树是早侏罗纪的一个品种的最后的孑遗,那是在遥远的地质年代里,那时巨衫曾蓬勃繁衍在四个大陆之上,人们发现过白垩纪初期的这种古代植物的 化石。它们在第三纪始新纪和第三纪中新纪曾覆盖了整个英格兰、欧洲和美洲。可是冰河来了,巨人树无可挽回地绝灭了,只有这一片树林幸存下来。这是个令人目眩神骇的纪念品,纪念着地球洪荒时代的形象。在踏进森林里去时,巨人树是否提醒了我们:人类在这个古老的世界上还是乳臭未干、十分稚嫩的,这才使我们不安 了呢。毫无疑问,我们死去后,这个活着的世界还要庄严地活下去,在这样的必然性面前,谁还能作出什么有力的抵抗呢?



《我的梦中城市》
                                         ﹝美国﹞德莱塞
  
    它是沉默的,我的梦中城市,清冷的、静穆的,大概由于我实际上对于群众、贫穷及象灰砂一般刮过人生道途的那些缺憾的风波风暴都一无所知的缘故。这是一个可惊可愕的城市,这么的大气魄,这么的美丽,这么的死寂。有跨过高空的铁轨,有象狭谷的街道,有大规模升上壮伟城市的楼梯,有下通深处的踏道,而那里所有 的,却奇怪得很,是下界的沉默。又有公园、花卉、河流。而过二十年之后,它竟然在这里了,和我的梦差不多一般可惊可愕,只不过当我醒来时,它是罩在生活的骚动底下的。它具有角逐、梦想、热情、欢乐、恐怖、失望等等的哗鸣。通过它的道路、峡谷、广场、地道,是奔跑着、沸腾着、闪烁着、朦胧着,一大堆的存在, 都是我的梦中城市从来不知道的。
    关于纽约,——其实也可以说关于任何大城市,不过说纽约更加确切,因为它曾经是而且仍旧是大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在从前也如在现在,那使我感着兴味的东西,就是它显示于迟钝和乘巧,强壮和薄弱,富有和贫穷,聪明和愚昧之间的那种十分鲜明而同时又无限广泛的对照。这之中,大概数量和机会上的理由比任何别的 理由都占得多些,因为别处地方的人类当然也并无两样。不过在这里,所得从中挑选的人类是这么的多,因而强壮的或那种根本支配着人的,是这么这么的强壮,而 薄弱的是那么那么的薄弱——又那么那么的多。
我有一次看见一个可怜的、一半失了神的而且打皱得很厉害的小小缝衣妇,住在冷街上一所分租房子厅堂角落的夹板房里,用着一个放在柜子上的的火酒炉子在做饭。在那间房的四周,也有着充分空间可以大大地跨三步。
    “我宁可住在纽约这种夹板房里,不情愿住乡下那种十五间房的屋子。”她有一次发过这样的议论,当时她那双可怜的没有颜色的小眼睛,包含着那么的光采和活气,是我在她身上从来不曾看见过,也从来不再见到的。她有一种方法贴补她的缝纫的收入,就是替那些和她自己一般下等的人在纸牌、茶叶、咖啡渣之类里面望运 气,告诉许多人说要有恋爱和财气了,其实这两项东西都是他们永远不会见到的。原来那个城市的色彩、声音和光耀,就只叫她见识见识,也就足够赔补她一切的不幸了。
    而我自己也不曾感觉到过那种弦耀吗?现在不也还是感觉到吗?百老汇路,当四十二条街口,在这些始终如一的夜晚,城市是被西部来的如云的游览闲人所拥挤。所有的店门都开着,差不多所有酒店的窗户都张得大大,让那种太没事干的过路人可以看望。这里就是这个大城市,而它是醉态的,梦态的。一个五月或是六月的月亮 将要象擦亮的银盘一样高高挂在高墙间。一百乃至一千面电灯招牌将在那里霎眼。穿着夏衣戴着漂亮帽子的市民和游人的潮水;载着无穷货品震荡着去尽无足重轻的 使命的街车;象嵌宝石的苍蝇一般飞来飞去的出租汽车和私人汽车。就是那轧士林也贡献了一种特异的香气。生活在发泡,在闪耀;漂亮的言谈、散漫的材料。百老汇路就是这样的。
    还有那五马路,那条歌唱的水晶的街,在一个有市面的午,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般热闹。当正二三月间,春来欢迎你的时候,那条街的窗口都拥塞着精美无遮的薄绸以及各色各样的缥缈玲珑的饰品,还再有什么能一样分明地报告你春的到来吗?十一月一开头,它便歌唱起棕榈机、新开港以及热带和暖海的大大小小的快乐。及到十二月,那末同是这条马路上又将皮货、地毯,跳舞和宴会的时候,陈列得多么傲慢,对你大喊着风雪快要来了,其实你那时从山上或海边回来还不到十天哩。你 看见这么一幅图画,看见那些划开了上层的住宅,总以为全世界都是非常的繁荣、独出而快乐的了。然而,你倘使知道那个俗艳的社会的矮丛,那个介于成功的高树 之间的徒然生长的乱莽和丛簇,你就得这些无边的巨厦里面并没有一桩社会的事件是完美而沉默的了!
    我常常想到那庞大数量的下层人,那些除开自己的青春和志向之外再没有东西推荐他们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日日时时将他们的面孔朝着纽约,侦察着那个城市能够给 他们怎样的财富或名誉,不然就是未来的位置和舒适,再不然就是他们将可收获的无论什么。啊,他们的青春的眼睛是沉醉在它的希望里了!于是,我又想到全世界 一切有力的和半有力的男男女女们,在纽约以外的什么地方勤劳着这样那样的工作——一爿店铺,一个矿场,一家银行,一种职业,——唯一的志向就是要去达到一个地位,可以靠他们的财富进入而留居纽约,支配着大众,而在他们认为是奢移的里面奢侈着。
    你就想想这里的幻觉吧,真是深刻而动人的催眠术哩!强者和弱者,聪明人和愚蠢人,心的贪馋者和眼的贪馋者,都怎样的向那庞大的东西寻求忘忧草,寻求迷魂汤。我每次看见人似乎愿意拿出任何的代价——拿出那样的代价——去求一啜这口毒酒,总觉得十分惊奇。他们是展示着怎样一种刺人的颤抖的热心。怎样的,美愿 意出卖它的花,德性出卖它的最后的残片,力量出卖它所能支配范围里面一个几乎是高利贷的部分,名誉和权力出卖它们的尊严和存在,老年出卖它的疲乏的时间, 以求获得这一切之中的不过一个小部分,以求赏一赏它的颤动的存在和它造成的图画。你几乎不能听见它们唱它的赞美歌吗?



《再到湖上》
                                   ﹝美国﹞怀特
  
    大概在一九O四年的夏天,父亲在缅因州的某湖上租了一间露营小屋,带了我们去消磨整个八月。我们从一批小猫那儿染上了金钱癣,不得不在臂腿间日日夜夜涂上旁氏浸膏,父亲则和衣睡在小划子里;但是除了这一些,假期过得很愉快。自此之后,我们中无人不认为世上再没有比缅因州这个湖更好的去处了。一年年夏季我们都回到这里来——总是从八月一日起,逗留一个月时光。我这样一来,竟成了个水手了。夏季里有时候湖里也会兴风作浪,湖水冰凉,阵阵寒风从下午刮到黄昏,使我宁愿在林间能另有一处宁静的小湖。就在几星期前,这种想望越来越强烈,我便去买了一对钓鲈鱼的钩子,一只能旋转的盛鱼饵器,启程回到我们经常去的那个湖上,预备在那儿垂钓一个星期,还再去看看那些梦魂萦绕的老地方。
    我把我的孩子带了去,他从来没有让水没过鼻梁过,他也只有从列车的车窗里,才看到过莲花池。在去湖边的路上,我不禁想象这次旅行将是怎样的—次。我缅想时 光的流逝会如何毁损这个独特的神圣的地方——险阻的海角和潺潺的小溪,在落日掩映中的群山,露营小屋和小屋后面的小路。我缅想那条容易辨认的沥青路,我又缅想那些已显荒凉的其它景色。一旦让你的思绪回到旧时的轨迹时,简直太奇特了,你居然可以记忆起这么多的去处。你记起这件事,瞬间又记起了另一件事。我想我对于那些清晨的记忆是最清楚的,彼时湖上清凉,水波不兴,记起木屋的卧室里可以嗅到圆木的香味,这些味道发自小屋的木材,和从纱门透进来的树林的潮味混为一气。木屋里的间隔板很薄,也不是一直伸到顶上的,由于我总是第一个起身,便轻轻穿戴以免惊醒了别人.然后偷偷溜出小屋去到清爽的气氛中,驾起一只小划子,沿着湖岸上一长列松林的荫影里航行。我记得自己十分小心不让划桨在船舷上碰撞,惟恐打搅了湖上大教堂的宁静。
    这处湖水从来不该被称为渺无人迹的。湖岸上处处点缀着零星小屋,这里是一片耕地,而湖岸四周树林密布。有些小屋为邻近的农人所有,你可以住在湖边而到农家去就餐,那就是我们家的办法。虽然湖面很宽广,但湖水平静。没有什么风涛,而且,至少对一个孩子来 说,有些去处看来是无穷遥远和原始的。
    我谈到沥青路是对的,就离湖岸不到半英里。但是当我和我的孩子回到这里,住进一间离农舍不远的小屋,就进入我所稔熟的夏季了,我还能说它与旧日了无差异 ——我知道,次晨一早躺在床上,一股卧室的气味,还听到孩子悄悄地溜出小屋,沿着湖岸去找一条小船。我开始幻觉到他就是小时的我,而且,由于换了位置,我也就成了我的父亲。这一感觉久久不散,在我们留居湖边的时候,不断显现出来。这并不是全新的感情,但是在这种场景里越来越强烈。我好似生活在两个并存的世 界里。在一些简单的行动中,在我拿起鱼饵盒子或是放下一只餐叉,或者我在谈到另外的事情时,突然发现这不是我自己在说话.而是我的父亲在说话或是摆弄他的手势。这给我一种悚然的感觉。
    次晨我们去钓鱼。我感到鱼饵盒子里的蚯蚓同样披着一层苔藓,看到蜻蜓落在我钓竿上,在水面几英寸处飞翔,蜻蜓的到来使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一切事物都如昨日一般,流逝的年月不过是海市蜃楼,一无岁月的间隔。水上的涟漪如旧,在我们停船垂钓时,水波拍击着我们的船舷有如窃窃私语,而这只船也就像是昔日的划子,一如过去那样漆着绿色,折断的船骨还在旧处,舱底更有陈年的水迹和碎屑——死掉的翅虫蛹,几片苔藓,锈了的废鱼钩和昨日捞鱼时的干血迹。我们沉默地注视着钓竿的尖端;那里蜻蜓飞来飞去。我把我的钓竿伸向水中,短暂而又悄悄避过蜻蜓,蜻蜓已飞出二英尺开外,平衡了一下又栖息在钓竿的梢端。今日戏水的蜻蜓与昨日 的并无年限的区别——不过两者之一仅是回忆而已。我看看我的孩子,他正默默地注视着蜻蜓,而这就如我的手替他拿着钓竿,我的眼睛在注视一样。我不禁目眩起来,不知道哪一根是我握着的钓竿。
    我们钓到了两尾鲈鱼,轻快地提了起来,好像钓的是鲭鱼,把鱼从船边提出水面完全像是理所当然,而不用什么抄网,接着就在鱼头后部打上一拳。午餐前当我们再 回到这里来游泳时,湖面正是我们离去时的老地方,连码头的距离都末改分厘,不过这时却已刮起一阵微风。这地方看来完全是使人入迷的海湖。这个湖你可以离开几个钟点,听凭湖里风云多变,而再次回来时,仍能见到它平静如故,这正是湖水的经常可靠之处。在水浅的地方,如水浸透的黑色枝枝桠桠,陈旧又光滑,在清晰 起伏的沙底上成丛摇晃,而蛤贝的爬行踪迹也历历可见。一群小鱼游了过去,游鱼的影子分外触目,在阳光下是那样清晰和明显。另外还有来宿营的人在游泳,沿着湖岸,其中一个拿着一块肥皂,水便显得模糊和非现实的了。多少年来总有这样的人拿着一块肥皂,这个有洁癖的人,现在就在眼前。年份的界限也跟着模糊了。
    上岸后到农家去吃饭,穿过丰饶的满是尘土的田野,在我们橡胶鞋脚下踩着的只是条两股车辙的道路,原来中间那一股不见了,本来这里布满了牛马的蹄印和薄薄一层干透了的粪土。那里过去是三股道,任你选择步行的;如今这个选择已经减缩到只剩两股了。有一刹那我深深怀念这可供选择的中间道。小路引我们走过网球场,蜿蜒在阳光下再次给我信心。球网的长绳放松着,小道上长满了各种绿色植物和野草,球网(从六月挂上到九月才取下)这时在干燥的午间松弛下垂,日中的 大地热气蒸腾,既饥渴又空荡。农家进餐时有两道点心可资选择,一是紫黑浆果做的馅饼,另一种是苹果馅饼;女侍还是过去的普通农家女,那里没有时间的间隔, 只给人一种幕布落下的幻象——女侍依旧是十五岁,只是秀发刚洗过,这是惟一的不同之处——她们一定看过电影,见过一头秀发的漂亮女郎。
    夏天,啊夏天,生命的印痕难以磨灭,那永远不会失去光泽的湖,那不能摧毁的树林,牧场上永远永远散发着香蕨木和红松的芬芳,夏天是没有终了的;这只是背景,而湖岸上的生活才正是一幅画图,带着单纯恬静的农舍,小小的停船处,旗杆上的美国国旗衬着飘浮着白云的蓝天在拂动,沿着树根的小路从一处小屋通向另一处,小路还通向室外厕所,放着那铺洒用的石灰,而在小店出售纪念品的一角里,陈列着仿制的桦树皮独木舟和与实景相比稍有失真的明信片。这是美国家庭在游 乐,逃避城市里的闷热,想一想住在小湖湾那头的新来者是“一般人”呢还是“有教养的”人,想一想星期日开车来农家的客人会不会因为小鸡不够供应而吃了闭门羹。
    对我说来,因为我不断回忆往昔的一切,那些时光那些夏日是无穷宝贵而永远值得怀念的。这里有欢乐、恬静和美满。到达(在八月的开始)本身就是件大事情,农家的大篷车一直驶到火车站,第一次闻到空气中松树的清香,第一眼看到农人的笑脸,还有那些重要的大箱子和你父亲对这一切的指手画脚,然后是你座下的大车在 十里路上的颠簸不停,在最后一重山顶上看到湖面的第一眼,梦魂牵绕的这汪湖水,已经有十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其中宿营人看见你去时的欢呼和喧哗,箱子要打开,把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今天抵达已经较少兴奋了.你一声不响地把汽车停在树下近小屋的地方,下车取了几个行李袋,只要五分钟一切就都收拾停当,一点没有骚动,没有搬大箱子时的高声叫唤了。)
    恬静、美满和愉快。这儿现在惟一不同于往日的,是这地方的声音,真的,就是那不平常的使人心神不宁的舱外推进器的声音。这种刺耳的声音,有时候会粉碎我的 幻想而使年华飞逝。在那些旧时的夏季里,所有马达是装在舱里的,当船在远处航行时,发出的喧嚣是一种镇静剂,一种催人入睡的含混不清的声音。这是些单汽缸或双汽缸的发动机,有的用通断开关,有的是电花跳跃式的.但是都产生一种在湖上回荡的催眠声调。单气缸噗噗震动,双汽缸则咕咕噜噜,这些也都是平静而单调 的音响。但是现在宿营人都用的是舱外推进器了。在白天,在闷热的早上,这些马达发出急躁刺耳的声音。夜间,在静静的黄昏里,落日余晖照亮了湖面,这声音在 耳边像蚊子那样哀诉。我的孩子钟爱我们租来使用舱外推进器的小艇,他最大的愿望是独自操纵,成为小艇的权威,他要不了多久就学会稍稍关闭一下开关(但并不关得太紧),然后调整针阀的诀窍。注视着他使我记起在那种单汽缸而有沉重飞轮的马达上可以做的事情,如果你能摸熟它的脾性,你就可以应付自如。那时的马达船没有离合器,你登岸就得在恰当的时候关闭马达,熄了火用方向舵滑行到岸边。但也有一种方法可以使机器开倒车,如果你学到这个诀窍,先关一下开关然后再在 飞轮停止转动前,再开一下,这样船就会承受压力而倒退过来。在风力强时要接近码头,若用普通靠岸的方法使船慢下来就很困难了,如果孩子认为他已经完全主宰马达,他应该使马达继续发动下去,然后退后几英尺,靠上码头。这需要镇定和沉着的操作,因为你如很快把速度开到一秒钟二十次,你的飞轮还会有力量超过中度而跳起来像斗牛样地冲向码头。
    我们过了整整一星期的露营生活,鲈鱼上钩,阳光照耀大地,永无止境,日复一日。晚上我们疲倦了,就躺在为炎热所蒸晒了一天而显得闷热的湫隘卧室里,小屋外微风吹拂使人嗅到从生锈了的纱门透进的一股潮湿味道。瞌睡总是很快来临,每天早晨红松鼠一定在小屋顶上嬉戏,招到伴侣。清晨躺在床上——那个汽船像非洲乌班基人嘴唇那样有着圆圆的船尾,她在月夜里又是怎样平静航行,当青年们弹着曼陀铃姑娘们跟着唱歌时,我们则吃着撒着糖未的多福饼,而在这到处发亮的 水上夜晚乐声传来又多么甜蜜,使人想起姑娘时又是什么样的感觉。早饭过后,我们到商店去,—切陈设如旧——瓶里装着鲦鱼,塞子和钓鱼的旋转器混在牛顿牌无 花果和皮姆牌口香糖中间,被宿营的孩子们移动得杂乱无章。店外大路已铺上沥青,汽车就停在商店门前。店里,与往常一样,不过可口可乐更多了,而莫克西水、药草根水、桦树水和菝葜水不多了,有时汽水会冲了我们一鼻子,而使我们难受。我们在山间小溪探索,悄悄地,在那儿乌龟在太阳曝晒的圆木间爬行,一直钻到松散的土地下,我们则躺在小镇的码头上,用虫子喂食游乐自如的鲈鱼。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分辨不清当家做主的我,和与我形影不离的那个人。
    有天下午我们在湖上。雷电来临了,又重演了—出为我儿时所畏惧的闹剧。这出戏第二幕的高潮,在美国湖上的电闪雷鸣下所有重要的细节一无改变,这是个宏伟的 场景,至今还是幅宏伟的场景。一切都显得那么熟稔,首先感到透不过气来,接着是闷热,小屋四周的大气好像凝滞了。过了下午的傍晚之前(一切都是一模一样),天际垂下古怪的黑色,一切都凝住不动,生命好像夹在一卷布里,接着从另一处来了一阵风,那些停泊的船突然向湖外漂去,还有那作为警告的隆隆声。以后铜鼓响了,接着是小鼓,然后是低音鼓和铙钹,再以后乌云里露出一道闪光、霹雳跟着响了,诸神在山间咧嘴而笑,舔着他们的腮帮子。之后是一片安静,雨丝打在 平静的湖面上沙沙做声。光明、希望和心情的奋发,宿营人带着欢笑跑出小屋,平静地在雨中游泳,他们爽朗的笑声,关于他们遭雨淋的永无止尽的笑语,孩子们愉快地尖叫着在雨里嬉戏,有了新的感觉而遭受雨淋的笑话,用强大的不可毁的力量把几代人连接在一起。遭人嘲笑的人却撑着一把雨伞蹚水而来。
    当其他人去游泳时,我的孩子也说要去。他把水淋淋的游泳裤从绳子上拿下来,这条裤子在雷雨时就一直在外面淋着,孩子把水拧干了。我无精打采一点也没有要去游泳的心情,只注视着他,他的硬朗的小身子,瘦骨嶙峋,看到他皱皱眉头,穿上那条又小又潮湿和冰凉的裤子,当他扣上泡涨了的腰带时,我的下腹为他打了一阵死一样的寒颤。



《如果我休息,我就生锈》
                     [美] 奥里森·马登
  
    在一把旧锁上发现了一则重要的铭文——如果我休息,我就生锈。对于那些为懒散而苦恼的人来说,这将是至理名言。甚至勤奋工作的人也可以此为警示,如果一个人有才而不用,就像废弃钥匙上的铁,很快就会生锈,最终不能适应工作。
    那些想取得像伟人那样成就,并成为伟人的人,必须不断地使用自身才能得以提升自身,以便使知识的大门,人类为之奋斗的每个领域——专业,科学,艺术,文学,农业的大门——不会被锁上。
    勤奋使开启成功宝库的钥匙光亮。如果休·米勒,白天在伐木厂劳作后,晚上停下来休息消遣的话,就不会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地理学家。著名的数学家,爱得蒙· 斯通,如果闲暇时无所事事,就不会出版数学词典,也不会发现开启数学大门的钥匙。如果苏格兰青年,霍格森在山坡上放羊时让他那繁忙的大脑处于休眠状态,而 不是花费心思计算星星的位置,他将不会成为著名的天文学家。
    劳动改变一切,——不是断断续续,变化无常的或者方向偏差的劳动,而是忠诚的,不懈的,方向正确的日夜劳动。正如,要想获得自由,必须时刻警惕;而要想获得永久的成功,则必须坚持不懈地工作。



《阳光下的时光》
                                                [美] 约翰·布莱德列
   
    “虽然我不是富甲天下,却拥有无数个艳阳天和夏日。”
    写这句话时,梭罗想起孩提时代的瓦尔登湖。
    当时伐木者和火车尚未严重破坏湖畔的美丽景致。小男孩可以驶向湖中,仰卧于小舟中,自此岸缓缓漂向彼岸,周遭有鸟儿戏水,燕子翻飞。梭罗喜欢回忆这样的艳阳天和夏日。"这时,慵懒是最迷人也是最具生产力的事情!"
    我也曾经是热爱湖塘的小男孩,拥有无数个艳阳天和夏日。如今阳光、夏日依旧,男孩和湖塘却已改变。那男孩已长大成人,不再有那么多时间泛舟湖上。而湖塘 也为大城市所并。曾有苍鹭觅食的沼泽,如今已枯干殆尽,上面盖满了房舍。睡莲静静漂浮的湖湾,现在成了汽艇的避风港。总之,男孩所爱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只留在人们的回忆中。
    有些人坚持认为只有今日和明日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真的照此生活,我们将是何等可怜!许多今日我们做的事是徒劳而不足取的,很快就会被忘记。许多我们期待明天将要做的事情却从来不会发生。
    过去是一家银行,我们将最可贵的财产——记忆——珍藏其中。记忆赐予我们生命的意义和深度。
    真正珍惜过去的人,不会悲叹旧日美好时光的逝去,因为藏于记忆中的时光永不流逝。死亡本身无法止住一个记忆中的声音,或擦去一个记忆中的微笑。对现已长大的那个男孩来说,那儿将有一湖水不会因时间和潮汐而改变,可以让他继续在阳光下享受安静时光。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海伦.凯特(美国)
    啊,如果我有三天视力的话,我该看些什么东西呢?
    第一天,我要看到 那些好心的、温和的、友好的、使我的生活变得有价值的人们。首先,我想长时间地凝视着我亲爱的教师安妮·莎莉文·麦西夫人的脸,当我还在孩稚时,她就来到 我家,是她给我打开了外部世界。我不仅要看她的脸部的轮廓,为了将她牢牢地放进我的记忆,还要仔细研究那张脸,并从中找出同情的温柔和耐心的生动的形迹, 她就是靠温柔与耐心来完成教育我的困难任务。我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那使她能坚定地面对困难的坚强毅力和她那经常向我显示出的对于人类的同情心。
    第一天将是一个紧张的日子。我要将我的所有亲爱的朋友们都叫来,好好端详他们的面孔,将体现他们内在美的外貌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我还要看一个婴儿的面孔,这样我就能看到一种有生气的、天真无邪的美,它是一种没有经历过生活斗争的美。
    我还要看看我那群忠诚的、令人信赖的狗的眼睛——那沉着而机警的小斯科第、达基和那高大健壮而懂事的大戴恩、海尔加,它们的热情、温柔而淘气的友谊使我感到温暖。
   在那紧张的第一天 里,我还要仔细观察我家里那些简朴小巧的东西。我要看看脚下地毯的艳丽色彩,墙壁上的图画和那些把一所房屋改变成家的熟悉的小东西。我要用虔敬的目光凝视 我所读过的那些凸字书,不过这眼光将更加急于看到那些供有视力的人读的印刷书。因为在我生活的漫长黑夜里,我读过的书以及别人读给我听的书,已经变成一座伟大光明的灯塔,向我揭示出人类生活和人类精神的最深泉源。
    在能看见东西的第 一天下午,我将在森林里作一次长时间的漫步,让自己的眼睛陶醉在自然界的美色里,在这有限的几小时内我要如醉如痴地欣赏那永远向有视力的人敞开的壮丽奇 景。结束短暂的森林之旅,回来的路上可能经过一个农场,这样我便能看到耐心的马匹犁田的情景(或许我只能看到拖拉机了!)和那些以土地为生的人的宁静满足 的生活。我还要为绚丽夺目而又辉煌壮观的落日祈祷。
    当夜幕降临,我能看到人造光明,而体验到双重的喜悦。这是人类的天才在大自然规定为黑夜的时候,为扩大自己的视力而发明创造的。
    在能看见东西的第一天夜里,我会无法入睡,脑诲里尽翻腾着对白天的回忆。
    翌日——也就是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我将伴着曙色起床,去看下天空从黑夜变成白天的激动人心的奇观。我将怀着敬畏的心情去观赏那光色的变幻莫测,正是在这变幻中太阳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我要把这一天用来 对整个世界,从古到今,作匆匆的一瞥。我想看看人类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看看历代的兴衰和沧桑之变。这么多的东西怎能压缩在一天之内看完呢?当然,这只能参观博物馆了。我经常到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去,无数次地用手抚摸过那里展出的物品,我多么渴望能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这经过缩写的地球的历史,以及陈列 在那里的地球上的居民的——各种动物和被天然环境描绘成不同肤色的人种;看看恐龙的巨大骨架和早在人类出现以前就漫游在地球上的柱牙象,当时的人类靠自己 矮小的身躯和发达的大脑去征服动物的王国;看看那表现动物和人类进化过程的逼真画面,和人类用来为自己在这个星球上建造安全居处的那些工民一还有许许多多自然历史的其他方面的东西。
    我不知道本文读者 中究竟有多少人曾仔细观察过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博物馆里展出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展品的全貌。当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我敢断言,许多人有这种机会却没 有很好地利用。那里实在是一个使用眼睛的地方。你们有视力的人可以在那里度过无数个大有所获的日子,而我,在想象中能看东西的短短的三天里,对此只能作匆 匆的一瞥使得离去。
    我的下一站将是大 都会艺术博物馆。正像自然历史博物馆揭示了世界的物质方面那样,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将展现出人类精神的无数个侧面。贯穿人类历史的那种对于艺术表现形式的强 烈要求几乎和人类对于食物、住房、生育的要求同样强烈。在这里,在大都会博物馆的巨型大厅里,当我们观看埃及、希腊、罗马的艺术时就看到了这些国家的精神 面貌。通过我的双手,我熟悉古埃及男女诸神的雕像,感觉得出复制的帕特农神庙的正中门振,辨别得出进攻中的雅典武士的优美动作。阿波罗、维纳斯以及萨莫特 雷斯岛的胜利女神雕像都是我指尖的朋友。荷马那多瘤而又留着长须的相貌对我来说尤为亲切,因为他了解盲人。
    我的手在罗马以及 晚期那些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塑上停留过,在米开朗基罗那激动人心的英雄摩西石膏像上抚摸过,我了解罗丹的才能,对哥特人木刻的虔诚精神感到敬畏。我能理解 这些用手触摸过的艺术品的意义,然而那些只能看不能摸的东西,我只能猜测那一直躲避着我的美。我能欣赏希腊花瓶简朴的线条,然而对它那带有图案的装饰我却 毫无所识。
就这么着,在我看见东西的第二天,我要设法通过艺术去探索人类的灵魂。我从手的触摸里了解的东西,现在可以用眼睛来看了。整个宏伟的绘画世界将向我敞开,从带有宁静的宗教 虔诚的意大利原始艺术一直到具有狂热想象的现代派艺术。找要细细观察拉斐尔、列奥纳多·达·芬奇、提香、伦勃朗的油画,也想让眼睛享受一下委罗涅塞艳丽的 色彩,研究一下艾尔·格里柯的奥秘,并从柯罗的风景画里捕捉到新的想象。啊,这么多世纪以来的艺术为你们有视力的人提供了如此绚丽的美和如此深广的意义!
    凭着对这艺术圣殿的短暂访问,我将无法把那向你们敞开的伟大艺术世界每个细部都看清楚,我只能得到一个表面的印象。艺术家们告诉我,任何人如果想正确地和深刻地评价艺术, 就必须训练自己的眼睛,他得从品评线条、构图、形式和色彩的经验中去学匀。如果我的眼睛管用的话,我将会多么愉快地去着手这件令人心醉的研究工作!然而有人告诉我,对于你们许多有视力的人来说,艺术的世界是一个沉沉的黑夜,是一个无法探索和难以找到光明的世界。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清,勉强离开大都会博物馆,离开那藏着发掘美的钥匙的所在——那是一种被忽略了的美啊。然而有视力的人并不需要从大都会博物馆里去找到发掘美的钥匙。它在较小的博物馆里,甚至在那些小图书馆书架上的书本里也能找到。而我,在想象中能看见东西的有限时间里,将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发掘美的钥匙能在最 短的时间内打开最伟大的宝库。
    我将在戏院或电影 院度过这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的夜晚。我目前也经常出席各种类型的表演,可剧情却得让一位陪同者在我手上拼写。我多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哈姆莱特那迷人的 形象和在穿五光十色的伊丽莎白式服装的人物中间来来去去的福斯泰夫。我多么想模仿优雅的哈姆莱特的每一个动作和健壮的福斯泰夫高视阔步的一举一动。由于我只能看一场戏,这将使我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我想看的戏实在太多了。你们有视力的人想看什么都行,不过我怀疑你们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在全神贯注于一场 戏、一幕电影或别的景象的时候,会意识到并感激那让你们享受其色彩、优美和动作的视力的奇迹呢?
    除了用手触摸的有限范围内,我无法享受有节奏感的动作的美。尽管我知道节奏欢快的奥妙,因为我经常从地板的颤动中去辨别音乐的拍节,然而我也只能朦胧地想象巴甫洛娃的魁 力。我想象得出那富于节奏感的姿势,肯定是世间最赏心说目的奇景。从用手指循着大理石雕像线条的触摸里我能推测出这一点。如果静止的美已是那么可爱的话,那么看到运动中的美肯定更令人振奋和激动。
    我最深切的回忆之 一是当约瑟夫·杰斐逊在排练可爱的瑞普·凡·温克尔,做着动作、讲着台词的时候,让我摸了他的脸和手。对戏剧的天地我就只有这么一点贫乏的接触,也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时刻的欢乐。啊,我肯定还遗漏了许多东西。我多么羡慕你们有视力的人,能通过戏剧表演看动作和听台词而获得更多的享受。如果我能看戏,哪怕只 看一场也行,我将弄明白我读过或通过手语字母的表达而进入我的脑海的一百场戏的情节。
    这样,通过我想象中能看见东西的第二天的夜晚,戏剧文学中的许多高大形象将争先恐后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下一天的早晨,怀着发现新的欢乐的渴望,我将再次去迎接那初升的旭日,因为我深信,那些有眼睛能真正看到东西的人肯定会发现,每个黎明都会展现出千姿万态、变幻无穷的美。
    根据我想象中的奇迹的期限,这是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我没有时间去悔恨或渴望,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把第一天给了我的朋友,给了那些有生命和没有生命 的东西,第二天我看到人类和自然的历史面目。今天我要在现实世界里,在从事日常生活的人们中间度过平凡的一天。除了纽约你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发现人们这么 多的活动和这样纷繁的情景呢?于是这城市成了我选择的目标。
    我从长岛森林山, 我的恬静的乡间小屋出发。这里,在绿草坪、树木、鲜花的包围中,是一片整洁、小巧的房屋,到处充满妇女儿童谈笑奔走的欢乐,真是城市劳动者的安静的休息之 所。当我乘车穿过横跨东河的钢带式桥梁时,我又开了眼界,看到人类的巧夺天工和力大无穷。河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如果我从前曾有过一段未盲的岁月,我将 用许多时间来观赏河上的热闹风光。
    举目前望,面前耸 立着奇异的纽约塔,这城市仿佛是从神话故事的书页中跳出来似的。这是多么令人敬畏的奇景啊!那些灿烂夺目的尖塔,那些用钢铁和石块筑起的巨大堤岸,就像神 为自己修造的一样。这幅富有生气的画卷是千百万人每日生活的一部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愿意对它多看一眼,恐怕是很少、很少。人们的眼睛之所以看不见这壮美的奇观,是因为这景象对他们来说太熟悉了。
    我匆匆忙忙登上那些大型建筑之一——帝国大厦地顶层,不久之前我在这里通过秘书地眼睛“看到”了脚下的城市。我急于要把想象力何真实感作一次比较。我相信在我面前展开的这幅画卷决不会使我感到失望,因为对我来说它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现在我开始周游这 个城市。首先我站在热闹的一角,仅仅看看来往的人群,想从观察中去了解他们生活中的一些东西。看到微笑。我感到欣慰;看到果断,我感到骄傲;看到疾苦,我 产生怜惜,我漫游到第五大街,让视野从聚精会神的注视里解放出来,以便不去留意特殊的事物而只看一看那瞬息万变的色彩。我相信那穿敢在人群中的妇女装束的色 彩,肯定是我永看不厌的灿烂奇观。不过,假如我的眼睛管用的话,或许我也会像大多数妇女一样,过多地注重个别的服装的风格和剪裁式样而忽略成群的色彩的壮 美。我还确信我会变成一个在橱窗前溜达的常客,看着那多姿多彩、五光十色的陈列品,一定感到赏心悦目。
   我从第五大街开始 游览整个城市——我要到花园大街去,到贫民区去,到工厂去,到孩子们玩耍的公园去。通过对外国居民的访问,我作了一次不离本土的异国旅行。对于欢乐和悲 哀,我总是睁大眼睛去关心,以便能深刻探索和进一步了解人们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人和物的憧憬,我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东西,力求捕捉和把握所目击的每一件事物。有些场面是令如快的,让你内心喜悦,可有些情景却使你感到悲哀和忧郁。对后者我也不会闭上眼睛,因为它们毕竟也是生活的一 部分,对它们闹上眼睛就等于紧锁心灵,禁锢思想。
   我能看见东西的第三天就要结束了,或许我应该把这剩下的几小时用在许多重要的探索和追求上,可是我怕在这最后一天夜晚,我还会再次跑到剧院去看一出狂喜的滑稽戏,以便能欣赏人类精神世界里喜剧的泛音。
   到午夜,我从盲人 痛苦中得到的暂时解脱就要终结了,永久的黑夜将重新笼罩我周围。当然我在那短暂的三天时间里,不可能看完我要看的全部事物,只有当黑暗重新降临时,我才会 感到我没有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过我脑海中会塞满那美妙的回忆,以至根本没时间去懊悔。今后无论摸到任何东西,它都会给我带来那原物是什么形状的鲜明 回忆。



《真实的高贵》
                                   ﹝美国﹞海明威
  
    风平浪静的大海上,每个人都是领航员。
  但是,只有阳光而无阴影,只有欢乐而无痛苦,那就不是人生。以最幸福的人的生活为例:它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丧亲之痛和幸福祝愿彼此相接,使我们 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甚至死亡本身也会使生命更加可亲。在人生的清醒时刻,在哀痛和伤心的阴影之下,人们真实的自我最接近。
    在人生或者职业的各种事务中,性格的作用比智力大得多,头脑的作用不如心情,天资不如由判断力所节制的自制、耐心和规律。
    我始终相信,开始在内心生活得更严肃的人,也会在外表上开始生活得更朴素。在一个奢华浪费的年代,我希望能向世界证明,人类真正需要的东西是非常之微小的。
    悔恨自己的错误,而且力求不再重蹈覆辙,这才是真正的悔悟,优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冬日漫步》
                 ﹝美国﹞梭罗
   
    我们也睡着了,一觉醒来,正是冬天的早晨。万籁无声,雪厚厚地堆着,窗槛上像是铺了温暖的棉花;窗格子显得加宽了,玻璃上结了冰纹,光线暗淡而静,更加强了 屋内舒适愉快的感觉。早晨的安静,似乎静在骨子里,我们走到窗口,挑了一处没有冰霜封住的地方,眺望田野的景色;可是我们单是走这几步路,脚下的地板已经在吱吱地响。窗外一幢幢的房子都是白雪盖顶;屋檐下、篱笆上都累累地挂满了雪条;院子里像石笋似的站了很多雪柱,雪里藏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却看不出来。大树小树四面八方地伸出白色的手臂,指向天空;本来是墙壁篱笆的地方,形状更是奇怪,在昏暗的大地上,它们向左右延伸,如跳如跃,似乎大自然一夜之间,把田野风景重新设计过了,好让人间的画师来临摹。
    我们悄悄地拔去了门闩,雪花飘飘,立刻落到屋子里来;走出屋外,寒风迎面扑来,利如刀割。星光已经不那么闪烁光亮,地平线上笼罩着一层昏昏的铅状的薄雾。东方露出一种奇幻的古铜色的光彩,表示天快要亮了;可是四面的景物,还是模模糊糊,一片幽暗,鬼影幢幢,疑非人间。耳边的声音,也带一种鬼气——鸡啼狗吠,木柴的砍劈声,牛群的低鸣声——这一切都好像是阴阳河彼岸冥王的农场里所发出的声音;声音本身并没有特别凄凉之处,只是天色未明,这种种活动显得太庄严了,太神秘了,不像是人间所有的。院子里雪地上,狐狸和水獭所留下的脚迹犹新,这使我们想起:即使在冬夜最静寂的时候,自然界生物没有一个钟头不在活动, 它们还在雪上留下痕迹。把院门打开,脚步轻快,我们跨上寂寞的乡村公路。雪干而脆,脚踏上去发出破碎的声音;早起的农夫,驾了雪橇,到远处的市场去赶早市;这辆雪橇一夏天都在农夫的门口闲放着,与木屑稻梗为伍,现在可有了用武之地,它的尖锐清晰而刺耳的声音,对于早起赶路之人,也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农舍窗上虽然积雪很多,但是屋里的农夫已经早把蜡烛点起,烛光孤寂地照射出来,像一颗暗淡的星。树际和雪堆之间,炊烟也是一处一处地从烟囱里往上飞升。
    大地冰冻,远处鸡啼狗吠;从各处农舍门口,也不时地传来丁丁劈柴的声音。空气稀薄干寒,只有比较美妙的声音才能传入我们的耳朵,这种声音听来都有一种简短的可是悦耳的颤动;凡是至清至轻的流体,波动总是少发即止,因为里面粗粒硬块,早就沉到底下去了。声音从地平线的远处传来,都清越明亮,犹如钟声,冬天的空 气清明,不像夏天那样的多杂质阻碍,因此声音听来也不像夏天那样的毛糙模糊。脚下的土地,铿锵有声,如叩坚硬的古木;一切乡村间平凡的声音,此刻听来都美妙悦耳;树上的冰条,互相撞击,其声琮,如流水,似妙乐。大气里面一点水分都没有,水蒸气不是干化,就是凝结成冰霜的了,空气十分稀薄而似有弹性,人呼吸 其中,自觉心旷神怡。天似乎是绷紧了的,往后收缩,人从下向上望,很像处身大教堂中,顶上是一块连一块弧状的屋顶;空气中闪光点点,好像有冰晶浮游其间。 据在格陵兰住过的人告诉我们说,那边结冰的时候,“海就冒烟,像大火燎原一般;而且有一种雾气上升,名叫烟雾;这种烟雾有害健康,伤人皮肤,能使人手脸等处生疮肿胀。”我们这里的寒气,虽然其冷入骨,然而质地清纯,可提神,可清肺;我们不能把它认为是冻结的雾,只能看作是仲夏的雾气的结晶,经过寒冬的洗涤,越发变得清纯了。
    太阳最后总算从远处的林间上升,阳光照处,空中的冰霜都融化,隐隐之中似乎有铙钹伴奏,铙钹每响一次,阳光的威力逐渐增加;时间很快从黎明变成早晨,早晨也 愈来愈老,很快地把西面远处的山头,镀上一层金色。我们匆匆地踏着粉状的干雪前进,因为思想感情更为激动,内心发出一种热力,天气也好像变得像十月小阳春似的温暖。假如我们能改造我们的生活,和大自然更能配合一致,我们也许就无需畏惧寒暑之侵,我们将同草木走兽一样,认大自然是我们的保姆和良友,她是永远照顾着我们的。
    大自然在这个季节,特别显得纯洁,这是使我们觉得最为高兴的。残干枯木,苔痕斑斑的石头和栏杆,秋天的落叶,现在被大雪掩没,像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手巾。寒风一吹,无孔不入,一切乌烟瘴气都一扫而空,凡是不能坚贞自守的,都无法抵御;因此凡是在寒冷荒僻的地方(例如在高山之顶),我们所能看得见的东西,都是 值得我们尊敬的,因为它们有一种坚强的淳朴的性格——一种清教徒式的坚韧。别的东西都寻求隐蔽保护去了,凡是能卓然独立于寒风之中者,一定是天地灵气之所钟,是自然界骨气的表现,它们具有和天神一般的勇敢。空气经过洗涤,呼吸进去特别有劲。空气的清明纯洁,甚至用眼睛都能看得出来;我们宁可整天处在户外,不到天黑不回家,我们希望朔风吹过光秃秃的大树一般吹澈我们的身体,使得我们更能适应寒冬的气候。我们希望借此能从大自然借来一点纯洁坚定的力量,这种力 量对于我们是一年四季都有用的。




《我有一个梦想》
                                       ﹝美国﹞马丁·路德·金
  
    100年前,一位伟大的美国人——今天我们就站在他象征性的身影下——签署了《解放宣言》。这项重要法令的颁布,对于千百万灼烤于非正义残焰中的黑奴,犹如带来希望之光的硕大灯塔,恰似结束漫漫长夜禁锢的欢畅黎明。
    然而,100年后,黑人依然没有获得自由。100年后,黑人依然悲惨地蹒跚于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的枷锁之下。100年后,黑人依然生活在物质繁荣翰海的 贫困孤岛上。100年后,黑人依然在美国社会中间向隅而泣,依然感到自己在国土家园中流离漂泊。所以,我们今天来到这里,要把这骇人听闻的情况公诸于众。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来到国家的首都是为了兑现一张支票。我们共和国的缔造者在拟写宪法和独立宣言的辉煌篇章时,就签署了一张每一个美国人都能继承的期票。这张期票向所有人承诺——不论白人还是黑人——都享有不可让渡的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权。
    然而,今天美国显然对她的有色公民拖欠着这张期票。美国没有承兑这笔神圣的债务,而是开始给黑人一张空头支票——一张盖着“资金不足”的印戳被退回的支票。但是,我们决不相信正义的银行会破产。我们决不相信这个国家巨大的机会宝库会资金不足。
    因此,我们来兑现这张支票。这张支票将给我们以宝贵的自由和正义的保障。
    我们来到这块圣地还为了提醒美国:现在正是万分紧急的时刻。现在不是从容不迫悠然行事或服用渐进主义镇静剂的时候。现在是实现民主诺言的时候。现在是走 出幽暗荒凉的种族隔离深谷,踏上种族平等的阳关大道的时候。现在是使我们国家走出种族不平等的流沙,踏上充满手足之情的磐石的时候。现在是使上帝所有孩子真正享有公正的时候。
    忽视这一时刻的紧迫性,对于国家将会是致命的。自由平等的朗朗秋日不到来,黑人顺情合理哀怨的酷暑就不会过去。1963年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端。
    如果国家依然我行我素,那些希望黑人只需出出气就会心满意足的人将大失所望。在黑人得到公民权之前,美国既不会安宁,也不会平静。反抗的旋风将继续震撼我们国家的基石,直至光辉灿烂的正义之日来临。
    但是,对于站在通向正义之宫艰险门槛上的人们,有一些话我必须要说。在我们争取合法地位的过程中,切不要错误行事导致犯罪。我们切不要吞饮仇恨辛酸的苦酒,来解除对于自由的饮渴。
    我们应该永远得体地、纪律严明地进行斗争。我们不能容许我们富有创造性的抗议沦为暴力行动。我们应该不断升华到用灵魂力量对付肉体力量的崇高境界。
    席卷黑人社会的新的奇迹般的战斗精神,不应导致我们对所有白人的不信任——因为许多白人兄弟已经认识到:他们的命运同我们的命运紧密相连,他们的自由同我们的自由休戚相关。他们今天来到这里参加集会就是明证。
    我们不能单独行动。当我们行动时,我们必须保证勇往直前。我们不能后退。有人问热心民权运动的人:“你们什么时候会感到满意?”只要黑人依然是不堪形容 的警察暴行恐怖的牺牲品,我们就决不会满意。只要我们在旅途劳顿后,却被公路旁汽车游客旅社和城市旅馆拒之门外,我们就决不会满意。只要黑人的基本活动范 围只限于从狭小的黑人居住区到较大的黑人居住区,我们就决不会满意。只要我们的孩子被“仅供白人”的牌子剥夺个性,损毁尊严,我们就决不会满意。只要密西 西比州的黑人不能参加选举,纽约州的黑人认为他们与选举毫不相干,我们就决不会满意。不,不,我们不会满意,直至公正似水奔流,正义如泉喷涌。
    我并非没有注意到你们有些人历尽艰难困苦来到这里。你们有些人刚刚走出狭小的牢房。有些人来自因追求自由而遭受迫害风暴袭击和警察暴虐狂飙摧残的地区。你们饱经风霜,历尽苦难。继续努力吧,要相信:无辜受苦终得拯救。
    回到密西西比去吧;回到亚拉巴马去吧;回到南卡罗来纳去吧;回到佐治亚去吧;回到路易斯安那去吧;回到我们北方城市中的贫民窟和黑人居住区去吧。要知道,这种情况能够而且将会改变。我们切不要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
    朋友们,今天我要对你们说,尽管眼下困难重重,但我依然怀有一个梦。这个梦深深植根于美国梦之中。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将会奋起,实现其立国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州的红色山岗上,昔日奴隶的儿子能够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同席而坐,亲如手足。
    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密西西比州——一个非正义和压迫的热浪逼人的荒漠之州,也会改造成为自由和公正的青青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小女儿将生活在一个不是以皮肤的颜色,而是以品格的优劣作为评判标准的国家里。
    我今天怀有一个梦。
    我梦想有一天,亚拉巴马州会有所改变——尽管该州州长现在仍滔滔不绝地说什么要对联邦法令提出异议和拒绝执行——在那里,黑人儿童能够和白人儿童兄弟姐妹般地携手并行。
    我今天怀有一个梦。
    我梦想有一天,深谷弥合,高山夷平,歧路化坦途,曲径成通衢,上帝的光华再现,普天下生灵共谒。
    这是我们的希望。这是我将带回南方去的信念。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从绝望之山开采出希望之石。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把这个国家的嘈杂刺耳的争吵声, 变为充满手足之情的悦耳交响曲。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一同工作,一同祈祷,一同斗争,一同入狱,一同维护自由,因为我们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获得自由。
    到了这一天,上帝的所有孩子都能以新的含义高唱这首歌:
    我的祖国,可爱的自由之邦,我为您歌唱。这是我祖先终老的地方,这是早期移民自豪的地方,让自由之声,响彻每一座山岗。
    如果美国要成为伟大的国家,这一点必须实现。因此,让自由之声响彻新罕布什尔州的巍峨高峰!
    让自由之声响彻纽约州的崇山峻岭!
    让自由之声响彻宾夕法尼亚州的阿勒格尼高峰!
    让自由之声响彻科罗拉多州冰雪皑皑的洛基山!
    让自由之声响彻加利福尼亚州的婀娜群峰!
    不,不仅如此;让自由之声响彻佐治亚州的石山!
    让自由之声响彻田纳西州的望山!
    让自由之声响彻密西西比州的一座座山峰,一个个土丘!
    让自由之声响彻每一个山岗!
    当我们让自由之声轰响,当我们让自由之声响彻每一个大村小庄,每一个州府城镇,我们就能加速这一天的到来。那时,上帝的所有孩子,黑人和白人,犹太教徒 和非犹太教徒,耶稣教徒和天主教徒,将能携手同唱那首古老的黑人灵歌:“终于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终于自由了!”




《宽容》序
                             ﹝美国﹞房龙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永恒的山脉向东西南北各个方向蜿蜒绵亘。
    知识的小溪沿着深邃破败的溪谷缓缓地流着。
    它发源于昔日的荒山。
    它消失在未来的沼泽。
    这条小溪并不象江河那样彼澜滚滚,但对于需求浅薄的村民来说,已经绰有余裕。
    晚上,村民们饮毕牲口,灌满木桶,便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尽享天伦之乐。
    守旧的老人们被搀扶出来,他们在荫凉角落里度过了整个白天。对着一本神秘莫测的古书苦思冥想。
    他们向儿孙们叨唠着古怪的字眼,可是孩子们却惦记着玩耍从远方捎来的漂亮石子。
    这些字眼的含意往往模糊不清。
    不过,它们是一千年前由一个已不为人所知的部族写下的,因此神圣而不可亵渎。
    在无知山谷里,古老的东西总是受到尊敬。
    谁否认祖先的智慧,谁就会遭到正人君子的冷落。
    所以,大家都和睦相处。
    恐惧总是陪伴着人们。谁要是得不到园中果实中应得的份额,又该怎么办呢?
    深夜,在小镇的狭窄街巷里,人们低声讲述着情节模糊的往事,讲述那些敢于提出问题的男男女女。
    这些男男女女后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另一些人曾试图攀登挡住太阳的岩石高墙。
    但他们陈尸石崖脚下,白骨累累。
    日月流逝,年复一年。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外面是一片漆黑,一个人正在爬行。
    他手上的指甲已经磨破。
    他的脚上缠着破布,布上浸透着长途跋涉留下的鲜血。
    他跌跌撞撞来到附近一间草房,敲了敲门。
    接着他昏了过去。借着颤动的烛光,他被抬上一张吊床。
    到了早晨,全村都已知道:“他回来了。”
    邻居们站在他的周围,摇着头。他们明白,这样的结局是注定的。
    对于敢于离开山脚的人,等待他的是屈服和失败。
    在村子的一角,守旧老人们摇着头,低声倾吐着恶狠狠的词句。
    他们并不是天性残忍,但律法毕竟是律法。他违背了守旧老人的意愿,犯了弥天大罪。
    他的伤一旦治愈,就必须接受审判。
    守旧老人本想宽大为怀。
    他们没有忘记他母亲的那双奇异闪亮的眸子,也回忆起他父亲三十年前在沙漠里失踪的悲剧。
    不过,律法毕竟是律法,必须遵守。
    守旧老人是它的执行者。
    守旧老人把漫游者抬到集市区,人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周围,鸦雀无声。
    漫游者由于饥渴,身体还很衰弱,老者让他坐下。
    他拒绝了。
    他们命令他闭嘴。
    但他偏要说话。
    他把脊背转向老者,两眼搜寻着不久以前还与他志同道合的人。
  “听我说吧,”他恳求道,“听我说,大家都高兴起来吧!我刚从山的那边来,我的脚踏上了新鲜的土地,我的手感觉到了其他民族的抚摸,我的眼睛看到了奇妙的景象。
   “小时候,我的世界只是父亲的花园。
   “早在创世的时候,花园东面、南面、西面和北面的疆界就定下来了。
   “只要我问疆界那边藏着什么,大家就不住地摇头,一片嘘声。可我偏要刨根问底,于是他们把我带到这块岩石上,让我看那些敢于蔑视上帝的人的嶙嶙白骨。
 “‘骗人!上帝喜欢勇敢的人!’我喊道。于是,守旧老人走过来,对我读起他们的圣书。他们说,上帝的旨意已经决定了天上人间万物的命运。山谷是我们的, 由我们掌管,野兽和花朵,果实和鱼虾,都是我们的,按我们的旨意行事。但山是上帝的,对山那边的事物我们应该一无所知,直到世界的末日。
“他们是在撒谎。他们欺骗了我,就象欺骗了你们一样。
“那边的山上有牧场,牧草同样肥沃,男男女女有同样的血肉,城市是经过一千年能工巧匠细心雕琢的,光采夺目。
“我已经找到一条通往更美好的家园的大道,我已经看到幸福生活的曙光。跟我来吧,我带领你们奔向那里。上帝的笑容不只是在这儿,也在其它地方。”
    他停住了,人群里发出一声恐怖的吼叫。
  “亵渎,这是对神圣的亵渎。”守旧老人叫喊着。“给他的罪行以应有的惩罚吧!他已经丧失理智,胆敢嘲弄一千年前定下的律法。他死有余辜!”
    人们举起了沉重的石块。
  人们杀死了这个漫游者。
  人们把他的尸体扔到山崖脚下,借以警告敢于怀疑祖先智慧的人,杀一儆百。
     没过多久,爆发了一场特大干旱。潺潺的知识小溪枯竭了,牲畜因干渴而死去,粮食在田野里枯萎,无知山谷里饥声遍野。
  不过,守旧老人们并没有灰心。他们预言说,一切都会转危为安,至少那些最神圣的篇章是这样写的。
  况且,他们已经很老了,只要一点食物就足够了。
  冬天降临了。
  村庄里空荡荡的,人稀烟少。
  半数以上的人由于饥寒交迫已经离开人世。活着的人把唯一希望寄托在山脉那边。
  但是律法却说,“不行!”
  律法必须遵守。
     一天夜里爆发了叛乱。
  失望把勇气赋予那些由于恐惧而逆来顺受的人们。
    守旧老人们无力地抗争着。
  他们被推到一旁,嘴里还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诅咒孩子们忘恩负义。下过,最后一辆马车驶出村子时,他们叫住了车夫,强迫他把他们带走。
  这样,投奔陌生世界的旅程开始了。
  离那个漫游者回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很多年,所以要找到他开辟的道路并非易事。
  成千上万人死了,人们踏着他们的尸骨,才找到第一座用石子堆起的路标。
    此后,旅程中的磨难少了一些。
  那个细心的先驱者已经在丛林和无际的荒野乱石中用人烧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它一步一步把人们引到新世界的绿色牧场。
    大家相视无言。
 “归根结底他是对了,”人们说道。“他对了,守旧老人错了。”
 “他讲的是实话,守旧老人撒了谎……
 “他的尸首还在山崖下腐烂,可是守旧老人却坐在我们的车里,唱那些老掉牙的歌子。
 “他救了我们,我们反倒杀死了他。”
 “对这件事我们的确很内疚,不过,假如当时我们知道的话,当然就……”
  随后,人们解下马和牛的套具,把牛羊赶进牧场,建造起自己的房屋,规划自己的土地。从这以后很长时间,人们又过着幸福的生活。      
  几年以后,人们建起了一座新大厦,作为智慧老人的住宅,并准备把勇敢先驱者的遗骨埋在里面。
  一支肃穆的队伍回到了早已荒无人烟的山谷。但是,山脚下空空如也,先驱者的尸首荡然无存。
    一只饥饿的豺狗早己把尸首拖入自己的洞穴。
  人们把一块小石头放在先驱者足迹的尽头(现在那已是一条大道),石头上刻着先驱者的名字,一个首先向未知世界的黑暗和恐怖挑战的人的名字,他把人们引向了新的自由。
  石上还写明,它是由前来感恩朝礼的后代所建。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过去,也发生在现在,不过将来(我们希望)这样的事不再发生了。

 
移动客户端
扫描登录手机 WAP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