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菊仙（常州）：窗外的邻居
2020-07-28 09:07:17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2275
窗外的邻居
2020年6月19日 星期五
前几天病假，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卧室飘窗前喝茶，发现卧室的防盗窗东侧与窗玻璃的空隙之间有一团黑乌乌的东西，以为楼上哪家掉下的衣服或抹布。近前一看，竟然是一只饭碗大的鸟窝。这这这，这是什么时候垒的，我怎么不知道？窝里空空如也，我想大概是今春疫情期间，我在乡下陪老母亲的一个多月里筑的。小鸟长成后，鸟儿看到家里有人来住了，就飞走了。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病好了，上了两天班，早出晚归的，就忘记了鸟窝。今天早上起床，给窗外的花儿浇水，突然想起鸟窝来。一瞅，天哪，窝里竟然静静卧着一只小可爱——鸟蛋，绿壳鸭蛋那样的底色，点缀着深深浅浅的褐色斑点。比麻雀的蛋大，比鸽子蛋又要小好些。原来那鸟窝是新砌的，好激动呀，立刻拍下照片，发在我的家庭群里。我家老鱼头说，乌鸫鸟的蛋。我有点怀疑，这家伙钓鱼还行，没听说对鸟类有什么研究。于是，再发朋友圈打听，果然是乌鸫。反正很高兴，这可是我窗外的空中邻居呀。我住进这套房子七八年了，第一次有野生的飞鸟作伴，想不开心都不行。不由想到“有凤来仪”四个字，这几天，我家可爱的小汐宝贝陪了我几天，莫不是因为咱家小姑娘引来的，好兆头。
今天一整天上班都没什么心思了，就记挂着这蛋宝贝儿。还百度了好些资料，知道这种鸟儿是喜欢和人作邻居的。我想，之所以看上我家，应该是跟我今年在窗外种了好多绿植有关。我的卧室是飘窗，外面又装着防盗窗，我一直想在窗外种一帘茑萝，让可爱的五角星花爬上我的窗棂，温润一下我这苍老的心。因为防盗窗，没啥办法。今春，因为新冠疫情，上不了班，有大把的时间宅在家里，有一次就爬上飘窗想办法，才发现我的防盗窗上有乾坤，竟然有一窗小门可以推开。于是，立刻把老家多余的阳台花架带来了，把它挂在防盗窗外，放上了五六盆鲜花绿植，有开着红艳艳花儿的五月樱，有亲手种的格桑花，有开着玫红式花的矮牵牛，有开紫花的马兰，茑萝花也种上了，还爬上了窗棂，都已经含苞了。还有一盆垂盆草，绿色的枝叶已经垂满花盆四周。窗内，兰花、发财树、米竹、多肉，绿生生一片。我想，一定是鸟儿看到我的窗台上的花花草草，对我的窗及窗的主人产生信赖，所以择邻而居。哈哈，我是不是很自恋。反正鸟儿与我肯定是臭味相投，不然世界之大，何以恰恰与我比邻？要知道，我们这栋楼七八十户人家，也就两家窗外养了绿植呀。
下了班，本当要到小汐家吃晚饭，陪她玩玩积木、吵吵小架的，竟然也没心思去了。打开家门，首先奔阳台，蛋宝宝还是好好地躲在窝里，没多也没少。去二姐家陪老母亲吃了晚饭散了步回来，已经八点多。没敢开卧室的灯，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借着客厅的灯光朝窗外看去，一只黑鸟趴在里头，大概在下第二只蛋了。阿姨说，这鸟如果一窝生六只蛋，今年就是丰收年；如果生五只，就是荒年。阿姨是平桥深山里人，她的话可能是山里人多少年的经验之谈。这个庚子年，伤心事太多了。我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希望这只鸟下个六只蛋，孵出六只小乌鸫鸟来。
这么一想，我觉得好多事要提前准备了。比如，为鸟爸鸟妈准备一只食盆，一只水盆，用铁丝绑在我的防盗窗外，让它们可以补充营养，减少找食的辛劳。比如，可以查阅资料，为小鸟制定一下食谱，争取每日不同。再查资料，发现这种鸟儿竟然会开口学好多声音：鸟叫声、虫鸣声、鸡犬动物鸣叫声、吹奏型乐曲，甚至还能学人说话。太神奇了！看来，等小鸟儿出了壳，我还要负责每天给它们播放这形形式式的声音，让它们接受系统的学前教育。天哪，我这该有多忙了，等于办了一所寄宿制的小鸟学校。
我把我的想法在家庭群里一说，被一家人狠狠嘲笑了一番。他们说：尊重自然，莫插手鸟类生活，做一个旁观者就行；你这样三天两头，跑东跑西，又忘东忘西的，小鸟被你带懒了，万一忘记了怎么找食物吃，你又不在家，人家可不面临灭顶之灾了么？
好吧，我想多了。但是，窗外的邻居，有了你们，我确实很高兴，不知道你们是否因为与我为邻而心生欢喜？肯定的，梦中的我都好几次笑醒。
2020年6月21日 星期天 阴
窗外的邻居（二）
从6月19日，我就开始等我窗外的邻居生第二个蛋宝宝。我已经做好了当月嫂的思想准备。可是，19日晚上下班回家还是只有一个。也许第一个是19日那天早上生的，那么明天应该会生第二个了吧。一夜无话，我想着窗外，有一个新邻居，做什么事都不能自由散漫了，总是蹑手蹑脚的，生怕惊扰了它们睡觉，生宝宝。
到了20号早上六点多醒来，悄悄掀起窗帘一看，好失望呀，依然是一个蛋。这只鸟为什么这么懒呢，按道理不是应该一天一个蛋吗？难道是是因为我呆在家里影响了它生蛋的心情？那我让位还不行吗？于是我把家留给它，安静也留给它，去小汐家去玩了。
下午回家，玻璃窗外依然只有一个蛋。唉，会不会我的邻居嫌弃我，从此搬离了这个家呢？不行，我得哄哄它们。于是我为它们准备了一份美味的食物——焙米茶，这，可是我们家阿姨花了大力气用大米炒成的，特别香。昨天我带到办公室里去，办公室里的女人们矜持都不顾了，都抢了吃，太香了呀！我想着用这么香的焙米茶，拍拍新邻居的马屁应该有效，说不定她就愿意留下来生第二个蛋了。
今天早上一醒来，鸟巢里还是只有一个蛋，不是一般失望呀。好在焙米茶被吃光了，但是食盆从窗户东边滚到了西边，也太没有节操了吧。咱大人有大量，做月嫂么，服务行业，总要看看产妇的脸色，你能吃就是好事。得，我继续把家让给你，到外边逛去，希望你乖乖地休息，乖乖地生蛋吧。
早上出了门，到下午4:00多才回家，我轻轻地开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手机，蹑手蹑脚地靠近卧室的窗台。啊，我看到了产妇的样子，果然是网上百度到的乌鸫鸟的样子，全身黑色，尖嘴翘尾。它警觉地看着我，我慢慢靠近，它的小黑眼睛睁大了，突然，毫无征兆地，哗啦一下飞走了。“宝贝，对不起，吓住你了！可我真不想让你怕我，我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处久了你会知道的。”我自言自语道。再看看它的窝里，天哪，果然有了第二只蛋，我高兴得都快疯了。我立刻又为他们准备第二份饭，半把燕麦片，半把大米。再拿了一个小碗，倒上半碗清清的水，放在了它家不远处。有饭吃有水喝，这下你们应该不会怕了吧。
亲爱的邻居，希望明天你能生下第三个蛋。
2020年6月22日 星座一，晴到多云
窗外的邻居（三）
今天一早上班，吃了晚饭才回到家，这时已经7:40了。让乌鸫鸟一家安静了一天，我这个月嫂已经算很客气了吧，既不要工资，也不收它们房租，还为他们准备了美食，增加了一个蛋黄。
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去看鸟巢。昨天拍了一个鸟儿生蛋的视频发家庭群，儿子发现鸟儿被我吓飞了，直接语音骂了我一顿，说：“人家的好好的生个蛋，你偏要吓它，偏要吓它，你怎么这么烦？”天哪，这是我的家呀，总不能为了它生蛋，我把我的卧室整个放弃吗？有了一只鸟，我在儿子眼里连根鸟毛都不如了，气大。想起这一出，只好更小心。赤脚走进卧室的窗户旁，那产妇又悄无声息地飞走了。走就走呗，你在我窗前呆了12个小时，我现在看你家蛋蛋几分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拿台灯一照，啊哈，已经有三个蛋宝宝了，开心呀。立刻拍了照在自己喜欢的几个群一一炫耀了一番。咱们办公室里最热闹，说等孵出了小鸟，要给我策划一个＂金牌月嫂颁奖会＂呢，听听就很激动啊。
再一看，我为小鸟准备的饮食，大米、燕麦、蛋黄，似乎都没有动。戴老师说人家爱吃虫子，你给它谷子怎么行？难不成明天劳技课改成捉虫子课？不行不行，万一哪个孩子被虫子咬伤，家长微博一曝光，我要被全世界民众围追堵截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戴老师家宝贝儿子养的宠物是蜥蜴，那蜥蜴吃的食物不就是虫子么？得，讨几条。小乌鸫，明天的晚餐有你喜欢的虫子蛋糕了。明天，你得乖乖生下第四个蛋。
哈哈，自从窗外来了新邻居，我发现庸常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有滋有味了。
正得意，戴戴家宝贝儿子说：乌鸫是一种很记仇的鸟，对它不好它会带全家老小到你家门口拉屎。如果对它好的话，它会每年都来你家陪你。这这这，不成了单项选择题了么？这个调皮的小乌鸫，也不省心啊。我得全力以赴做好马屁功，这阶段与它们进行有效沟通，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以免人家报复，且行且珍重！
2020年7月22日 星期三，晴
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梅雨，终于“出梅”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我窗外的邻居们呢，当然也已经有了大变化。
这里得作一点回忆。6月23日，鸟鸫妈妈下了第四只蛋。戴老师给的大麦虫也带了回来，我放在小碗里，小碗离它们的窝不远。过了一天来看，虫子似乎一只也没见少，看来我真是想多了，也做多了。又想着阿姨说六只蛋就能风调雨顺的美好期待，我就等。等了三四天，还是只有四只蛋。我这才知道，乌鸫夫妻已经开始孵蛋好几天了。四只就四只吧，四季发财，四蹄腾飞，事事如意，事半功倍，也都是好兆头呢！
此后，我每天下了班就去小汐家吃饭，再陪小朋友多玩耍一会，有家不能早回啊，我这个月嫂当得容易吗？那阵我常常要到夜里八点左右才回家。给产妇最安心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照顾吗？我还想着同事们说给我颁发“金牌月嫂荣誉称号”的事呢！
每晚回到家，依然是蹑手蹑脚。网上说，夜里它们不怕灯光。我用台灯照着，果然！有时是黄嘴的爸爸在孵蛋，有时是黑嘴的妈妈在孵蛋，它们夫妻俩都是轮流值班，尽职尽责。人类那些不想担哺育责任的另一半，下辈子罚它做乌鸫。
期间，我的窗外小花园，慢慢扩种了一些植物：两棵辣椒来安家了，悄悄开出了白花；两棵番茄来安家了，爬了藤，开了黄花，结了小番茄，如今已经有几棵红了呢。茑萝花已经爬上了窗框，花儿开得热闹又芬芳。只是霉雨一直下一直下，下得我常常不得不把一些绿植搬回家，有时不免惊动了上班的鸟爸爸鸟妈妈。我也丝毫没有愧疚，毕竟我才是东家，我也不曾收它们一文房租啊。
7月7日，是个好日子，大宝出壳了，粉红的肉肉，在窝里蠕动，看得我心花怒放。7月8日，二宝出生了。然后等呀等，大宝二宝身上都长出了黑色的羽毛，还是不见三宝四宝出壳，看来成“喜蛋”了。我生怕它们被鸟爸爸妈妈弄破，那臭蛋的味道可是惊人的，那我就不能安生睡觉了。我找了一把两尺长的竹尺，把两只喜蛋赶出了窝外。这下两只小鸟在唢呐演奏的《百鸟朝凤》乐曲中幸福地生活了。当然，我这曲子已经是从胎教到幼教，一直坚持着。我希望我的邻居们时俱进，也能潜移默化地学一手高超的演奏技艺，成长为鸟类中的帕瓦罗蒂、多明戈等著名的演唱家。我相信我的祝福不是梦！
7月14日下午，我终于放假在家，得以经常看看小鸟。这时候，它们都已经长出了长短不一的黑毛。只是我在家，鸟爸鸟妈就不来喂食。有一天从外面回家，发现窗帘没拉开，我赤脚走进了房间，掀开窗帘一角，发现了鸟爸嘴里叼了一条折成两弯的大蚯蚓。两只小鸟张着大大的黄嘴等着投食。蓦然，大鸟看见了我，直接飞走。后来七等八等都没见大鸟回来。两只小鸟对着我也张着大嘴，我哪能喂什么？得，出去找乐子，给它们一家挪窝。
7月22日，老天爷的抑郁症大概治好了，终于不再流泪，季令也到了大暑，知了已经声声乱鸣，可喜可贺。一大早，看到大宝出窝了，它竟然长得跟它爸爸妈妈一般大了，黄色的嘴，一看就知是公鸟。我给它拍照，它警惕地看着我，生怕我把它吃了似的，往日的交情也仿佛一笔勾销了。下午，大宝不见了影踪，看来飞走了。何时学飞的，我也不知道。
下午，二宝也不在窝里了。我爬上窗台，才发现，它全身都浸在我给它准备的那碗清水里呢，它竟然在美美地洗着冷水澡，好会享受啊。我猜，它爸爸妈妈应该不会来喂食了，我送点大米给它吃吧。我一把大米丢下去，天哪，它翅膀一拍，直接飞到楼下的树丛里了，大概也是怕我伤害它吧。这时我才发现，哪有什么鸟爸鸟妈教飞行呀，人家先天就有飞翔的本领，羽毛长齐，直接能飞。人类的想当然，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就这样，这些鸟王八羔子，跟我做了一个多月的邻居，我如此偏爱的一家，连再见都没说，全部搬走了。朋友圈有人建议我把窝给铲了。说如果不铲，它们明年就不来做窝了。朋友家以前年年铲，乌鸫年年来。去年没铲，就不来了。看来乌鸫是一种高贵的鸟，它们不喜欢二手房。
行文到此，已经夜里10：33，窝依然是空的，看来，它们也是一种绝情的鸟啊。罢了，人与人之间都只是一程的过客，更何况鸟呢？好在我的一窗田园，一窗花儿们还不曾弃我而去。知足，便是桃源！
2020年7月25日 星期三，晴
今天热，老要去南阳台修剪花草。突然看到一只黄嘴的乌鸫在我阳台外的绿植上跳来跳去，我走近它，竟然也不怕我，反而侧着脑袋瞧我。跟那老只老家伙完全不一样。啊，肯定是我窗外的小邻居，我们相处一个月，自然不怕我。我观察着它，它也打量着我，老朋友见面似的。我打开纱窗想细看它，它这才飞走了。
小可爱，常回来看看吧！我在晒台上为你们准备了芝麻、糙米，你们应该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