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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平:残荷听雨

2016/5/1 22:59:28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4490



    小时候,最喜欢赖在邻家大院里玩耍,只因是院子里有一只硕大无朋的荷花缸。缸的外型象只红花大碗,缸口呈椭圆样,缸的四壁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莲娃娃睡卧荷叶的彩画,与缸内亭亭玉立莲叶,含苞欲放的荷花相映成趣。若有微风过处,莲叶晃动,宛若荷花仙子凌波起舞。在晨曦暮霭之时,则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让人赏心悦目。

    炎炎夏日,那碧绿肥腴的莲叶,则是我避暑纳凉的好所在。还记得小时候顽皮的我,也曾偷偷折下一支莲叶,当作一顶头盔,胯下一根竹杆,小小的院子则成了本将军的古战场,任我发号施令。只可惜无一小女子相伴游戏,要不可真是俩小无猜,青梅竹马,成就一段佳话了。

    可当尽兴之后,蓦然看见缸内缺了一片荷叶,空了一处,那被折断了的莲杆处裸露出点点白色的浆汁,心中有了一丝谦意和害怕,要是被爱莲如命的李爷爷知道,如 何得了。一连几天,我都不敢到那院子里露面,直至李爷爷笑哈哈的拿着一个莲蓬喊我,心中才有所释然,嘴里嚼着清香糯嫩的莲子,心里想着再也不去折断荷花的那纤巧的细腰了。儿时的我不知荷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直至上中学时,读周敦颐先生的《爱莲说》,才深刻理解荷花那香远益清,高雅的品质和悠然处之的内涵,面对那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更是有了深深的敬意和喜爱。

    长大的我离开了家乡,难得再见那一缸荷花,只能在睡梦中常把她思念。无奈移情别处,若出差,必去城市的公园,每座公园必定有一泓碧水或一方池塘,那清波碧水之上,怎么会没有那让人喜爱的清清莲叶,朵朵荷花咧?

    暂且不说那金湖荷花荡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观,也不说白洋淀那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西子湖莲叶田田的妩媚,就是农家屋后的半亩池塘不也有着清塘荷韵另一番的风情。

    四季荷花,风姿绰约,各具特色。三四月间,荷叶出水,一片清绿,五六月间,花蕊初展,点点新红,小荷才露尖尖角,娇嫩无比,极富灵气,和风徐来,荷香满园飘逸,令人不饮自醉。正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而令我自醉的则是,七月炎夏,夏夜深沉之时,白昼暑热渐渐散去,我想你此时也会怀着和朱自清先生的同样的心情,一人悄悄的走近池塘。此时月光下的亭亭荷花虽然已经闭合歇息,然荷香弥漫,泌人心脾。微风吹拂,荷梗支撑荷叶,相拥摇曳,飒飒发响, 细听之下,你可听到那莲叶上点点滴滴的露珠声,宛如那深山古刹大殿飞檐下的滴漏,幽深,幽静,令人动心,静心,如此来自这大自然的清纯之音,质朴之美,能 不让人为之心醉。

    岁月沧桑,人生暮年,我依然深爱着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随着阅历的丰富,我对四季不同时节的荷花有了不同的喜爱,我曾对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景而赞叹不已,以为这是青莲最美的时季:也曾醉心吟诵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以为一池艳红是荷花最为美艳的时节。然而此时,我心灵深处最为偏爱的却是那深秋之时,那一方池塘中傲然而立于寒水之上的几枝残荷。

    去年十一月,我夜宿农家,清晨,去田间散步,已是深秋,草木凋零,我无意寻花问柳,只想呼吸一下那久违的清新空气。倘佯之中,我却被蓦然呈现在眼前的另一种景色所震撼,池中荷叶,有的被折断于水中,有的被秋风所撕破,其间几枝傲然挺立,光光的荷梗,铮铮铁骨,直刺青天,在秋风寒水中不肯倒下,坚守着自已的 脚跟,为着来年的生机勃发,向自然,天与地以及人类显示出真君子清廉自守,不卑不亢,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操。这被秋风撕破了荷叶,这几枝光秃秃的枯梗,没有了往日娇好的姿色,只留下些少许的悲壮。不由让我想起古战场上受伤却不肯倒下的战士,和那被战火烧焦了的战旗。此时,上天似乎也因荷残而为之动容,淅淅地撒下几滴冷雨。莫非这清塘中的残荷,留得残生也是为了听这雨声,还是因荷的坚守而得雨为知音?其实他们是,相濡以沫,亦肝胆相照。秋风冷雨,寒水残荷,看 似凄凉,实则他们执意相守,满怀希望。我由此而悟,这残荷,并没有死,也没有枯,她们留得残躯,只是为了来年那一池碧绿,满湖红艳的高度升华。不信你可看那水底泥潭那充满生命的莲子不正萌发着来年的嫩芽吗!

    这不是一种红红绿绿的俗美,不是迎合季节的庸美,这种残缺的美蕴藏着那份自信和孤高,一直展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充满无比自信,高尚的凄美,这恰恰是自然界中的一种至上的大美。

    显示了荷花一直不以绿叶红花这种外在的美来炫耀自己,而是以生命的绝唱显示了这种已经摧残却永远无法摧毁的精神之美,我想这才是荷花这种冰清玉洁,不屈不挠的精神象征。即使满池荷花只剩下一支枯梗,几片残叶,照旧支撑着荷花的世界,她不再以绿叶去使人清心,也不再以红艳让人陶醉,而是以一种精神,一种力量,凸现出一种自有的独特的真美。我想这才是自古以来为何有那么多的诗人吟诵诗作赞美荷花的缘故所在吧。咏荷的名诗佳联,流传百世,世人传诵不已。

    荷花洁身自好,不入俗流的品质寄托了历代士大夫,仁人志士,诗人的抱负,志向,情操,即使他们在怀才不遇,坎坷人生之时,他们依然象荷花一样,傲然挺立,爱荷画荷写荷赞荷。以荷咏志,寄托他们的志向和节操。

    诗人钟敬文的名作《残荷》一文中,曾以诗颂之;暂时里,休憩在这清冷的水底,等候着呀,等待着青春重来的消息。秋风寒水里坚守的残荷不正是为着来年新春的生机勃发吗。

    且让我们在这瑟瑟秋风里静心吟诵那咏荷的绝妙诗句,让我们在这潇潇冷雨中倾心细听那残荷生命最后的绝唱。那来自上天的雨声,不知可否告诉我,如果回到儿时的我,面对那一缸残荷,会有如此的偏爱和这样的感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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