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繁勋:母爱如灯
2016-01-01 15:28:49 来源： 人气：3783
小时候，家中有一盏煤油灯，每到夜幕降临时，母亲便会点亮它，满屋的辉光，满屋的爱意，一直温暖、照耀着我的童年和少年，也照耀了我的人生之路。
煤灯油，由玻璃做的底座和灯罩组组成，铁皮马口，纱条灯芯。母亲说这是她当年的赔嫁之物，心爱宝贝，十分珍惜。平时，她总是小心的保管着、维护着，每天下午总要花时间，把灯罩取下来仔细擦拭，发现污迹时就对着灯罩哈一口热气，直至把灯罩擦拭得光洁透亮为止。母亲一丝不勾的动作和这种认真做事的精神，常常使我感动。晚上，母亲点上灯，玻璃罩子罩在灯的底座上，橘黄色光线从灯芯上散发出来，它是那么的柔和、明亮。全家人围坐在煤油灯下一起吃饭，饭后听大人们说故事、讲传说。那时，总觉得有灯光相伴，日子是那么的温馨、家庭是那么的和谐。灯点久了，灯芯被烧焦，灯光会变暗。这时，母亲就会小心地取下罩子，用镊子将灯芯拨弄一下，去掉烧焦的纱头。小小的火苗便在母亲的拨弄之下，又会重新焕发出明亮的灯光。借着这事儿，母亲还会跟我讲一些做人的道理：灯不拨不亮，理不讲不明，做人也是一样，讲道理是最起码的要求。母亲还说过，长大了，要像这灯一样，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因为这光，不但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别人，所以要懂得帮助别人，帮助别人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母亲朴实的话语从小便印记在我脑海里，一直影响着我，成为我成长的记忆。只是那时太小，未能悟透母亲的用意。
儿时，胆小怕黑，晚上一个人睡觉，总是感到害怕。这时母亲便会把这盏点亮了的煤灯油放在我房间里，还说：灯在，就如母亲在，别怕了，好好睡吧。我便在温暖的灯光下和母亲的安慰声中进入梦乡，而母亲却在隔壁的堂屋里借着光亮干活、做家务。长大上学后，煤油灯成了我读书学习不可缺少的工具。每晚，一家人吃完晚饭，母亲便把饭桌擦得干干净净，把煤油灯光调到最大最亮，我便在灯光下开始写作业、温习功课。这时，母亲借着灯光，在一旁捻棉线、纳鞋底，或默默地做着家务活儿。就这样，母亲在这一针一线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鞋底在母亲手中上下翻滚着，动作是那样的娴熟自如，神情是那么的不知疲倦，还不时地问我饿不饿、困不困。灯光下，母亲被拉长的身影映在石灰墙上，犹如一铸高大的塑像,始终矗立在我心中。
记得有一年的冬日下午，外面下着大雪，天气十分寒冷，母亲擦完灯罩后，拿着雨伞和一只空瓶子急匆匆地出门。我不解地问母亲，大冷天出去干啥。母亲指着灯说，到供销社打煤油。说着，母亲瘦小的背景便消失在风雪里。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晚上能点上灯、不耽误我的学习啊。一个多小时后，天黑了下来，母亲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煤油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回来了，身上的棉衣早己被雨雪打湿。母亲放下伞，抖落雪，伸出一双冻僵了的手，加油、点灯。透过灯光，我突然发现母亲被冻得红肿的手是那样的粗糙，手背上还裂出了一道道殷红的血口子，头上也不知何时一下多了许多白发，一条条皱纹悄悄爬上了脸颊。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温暖的灯光中包含着母亲多少无怨的辛劳、多少无私的母爱啊。寒暑腊月，冬去春来，母亲就这样始终陪伴在我身边，为家、为儿女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后来，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就是一盏灯啊，她一生无私奉献，默默地散发出光和热；这盏灯，一直以来始终陪伴着我，温暖着我，指引着我，照亮着我的人生之路。
读了高中以后，家乡条件好了，通了电，煤油灯也随之被束之高阁。但有一天清晨，我起来后发现香柜上亮着一盏煤油灯，我有些疑惑。母亲说，今天是你生日、长尾巴啊！原来母亲是为我这个小“寿星”点的长寿灯。当时，一股暖流温暖着我。心想，等到母亲生日那天，我也要亲手为她老人家点上一盏长寿灯，让她在温暖的灯光下好好享受一下幸福时光，感受一下做儿女的孝心。高中毕业后，我应征入伍，来到了部队，服役在海军南海舰队，回家的机会很少，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直到有一天当我亲手为母亲点上这盏灯、达成多年心愿的时候，竟是母子的绝别之时。
那是母亲刚过完八十岁生日的第二年春天，我突然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急急忙忙从部队赶回老家。见到母亲时，她已无法说话。望着弥留之际中消瘦的母亲，纵使千言万语，悲痛的心情让我没么话也说不出。猛然间，我想到了家中的煤油灯---这盏跟随母亲一辈子、陪伴我儿时和少年时光的煤油灯。我急忙把它从香柜上取过来，打开被母亲裹得一层又一层的纸包，玻璃灯罩依然光洁如初。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急忙地为母亲点上这盏灯，放在她老人家的床头。霎那间，橘红色的灯光，从灯罩中透出来，洒满整个小屋，如儿时一样依旧是那样的柔和、温暖。沐浴着这灯光，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不久，母亲便在这满足的心境中安祥地走了，走完了她不辞辛劳、无怨无悔、不图回报的八十一个人生春秋。
望着这灯光，我强忍悲痛，没有哭泣，只有深深的歉意在灯光里流淌；望着这灯光，只有深深地祈愿在心中升腾。因为我知道，这盏灯光，能为母亲的天国之路照亮一方天空，使她不会孤寂、害怕，我也知道，有灯在，母亲便在。因为，母爱始终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