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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篇散文随笔入选作品:叶兆言《困学乃足成仁》

2016-11-12 20:10:40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4269

单篇散文随笔入选作品:叶兆言《困学乃足成仁》

作者:叶兆言

发表于2015年第一期《作家》

   又站在讲台上,真是件让人尴尬的事。我常常会这么想,什么时候可以真正一劳永逸地远离这样的文学讲座就好了。为什么呢,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在我自己,不愿意这么讲,不喜欢这样的讲座。关于文学关于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在文章里,斟词酌句,自忖写得比较认真,比较当回事,你们真想知道我打算说什么,可以去看我的文章。不管怎么说,写出来了,落实成文字,肯定比随口说强得多。关于文学和写作的话题,三言两语是根本讲不清楚的,我知道自己讲不好,所以很不愿意讲。

   其次,从听众角度讲,类似的文学讲座也确实没用,没那个必要。在日常生活中,会议实在太多了,有人作报告有人听报告,这成了我们无聊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发言的的听发言的都习惯了说套话,不是话这活动很有意义,便是听了某某人讲话很有启发。以我自己的个人经验,学习写作三十多年,从没有听到过真正有意义的文学讲座。没有谁是靠听了什么讲座成为作家的,说句很不客气的话,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文学活动只是个活动,办讲座作讲座听讲座是这些活动的一部分,它不过是文学十分多余的一个附加品,就好像是人身体器官上的盲肠,真把他给割了,一点关系都没有。

   请容许我再说一句非常得罪人的话,在座诸位如果认为参加这种文学活动真有意义的话,那么你们的文学前景一定是不太乐观。如果你们看重这些活动,那么文学很可能会不看重你们。在我看来,什么文学讲座,什么作家班,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你们完全可以远离它们。当然,我也知道,通过参加这类活动,去读一个作家班,情感上可能会觉得离文学近了一些,不过恕我直言,很多文学活动或者说大多数文学活动就是个热闹,就是个肥皂泡,有关写作的这班那班,和真正的写作并没有太大关系。

   窗户纸一捅就破,打开天空说亮话,我今天把不该说的话先说了,所谓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可能很不习惯我这种说话方式。

   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在想,既然觉得今天这样的讲座没有意义,为什么还要厚着脸皮过来,为什么还要感觉良好地站在讲台上。不只是你们会这么想,我也在这么想,也在这么自责。人活在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常常是不想干的事比想干的多,不该干的事比该干的多,今天的这次碰面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要是说老实话,说自己并不是为了你们而来,你们听了一定不高兴,一定会生气,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真不是因为你们才答应这次讲座,类似的讲座我已经拒绝了无数次。

   我是因为熟人的缘故才来到这里,说老实话,我一点都不看好你们。一个搞文学的人,必须要说老实话。差不多三十年前,我父亲和当时作协领导也参加过一个类似今天的讲座,那们作协领导对听讲座的人说,我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你们的前途非常美好,我觉得你们中间很有可能就有未来的托尔斯泰,你们就是未来的文学大家。这位领导的话很励志,引起了热烈的掌声,接下来轮到我父亲发言,我父亲是个老实人,只会说大实话。他结结巴巴地说,哪会有那么多托尔斯泰,哪会有那么多名家大家,写作无非就是写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你们如果喜欢写,想写,把它写出来就行了。

   回家以后,父亲很沮丧,他对我说,自己说了老实话,可是老实话往往是不中听的,听的人不高兴,说的人也不会高兴。本应该是件让大家高兴的事情,为什么要弄得彼此都不愉快,然而这又是个非常残酷的事实,喝点心灵鸡汤成不了一个胖子,世界上只有一个托尔斯泰。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我凭什么就不看好你们呢,凭什么就认为你们成不了名家大家,成不了托尔斯泰。说话全凭一张嘴,正说反说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说几句漂亮话来讨好你们呢?原因很简单,我名目繁多的文学活动中,你们不缺这样的好话,不缺这样的恭维,我干吗还要再说废话呢?

   废话已经说得太多了,还是赶快进入正题,今天已经来了,来了必须说些什么,必须把剩下来的时间对付过去。我究竟要说些什么呢,标题事先登出来了,就是黑板上这几个字,“困学乃足成仁”。为什么是这几个字呢?

   我想告诉大家,说到底,我还是个认真的人。为了今天的讲座,抱着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对于我来说,这次讲座完全是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行为,也就是黑板上的这个“成仁”二字的意思。明知道有可能是一次冒险,是一次无谓的牺牲,可是我还是来了,还是作了认真的准备,还是写了讲稿。我知道,很多人会认为这样的讲座很容易,没有人会当真,不值得这么当回事。嘴上虽然不明说,心里都会这么想。作为一个文学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的老手,还要为一次给读书班的学生讲课写讲稿,还要作所谓的精心准备,这个有点搞笑,只能说明我口才太差,太把不是事的事当回事了。

   什么叫“困学”呢?这两个字的意思其实很容易理解。我现在的这个讲演状态就是一种标准的“困学”,你们坐在下面的表情也是。困就是困惑,就是迷惑,就是想不明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困学是人生的一种常态,搞文学的人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今天来听讲座的都是“屌丝”,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这个词,讨厌不讨厌这个标签,不管你们的未来是不是发达,能不能成为文学名家,只要今天你们坐在这里,你们就是文学的“屌丝”,就摆脱不了这个让人看上去并不快乐的字眼儿。很显然,如果不是,你们也不会傻坐在这里。

   那么什么是“屌丝”呢,冯小刚对这词曾经很愤怒,所以会愤怒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词的原义,只看到了字面上的庸俗和不文明。事实上,真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我们也就释然了。屌丝的来源和体育有关,和足球有关。有一个叫李毅的足球运动员,他也曾经风光过,一度还被称之为“李毅大帝”,他的粉丝不叫“毅丝”,叫更易上口的“帝线”,而这个帝拼音字母是“D”打头,因此。“帝丝”又成了“D丝”,最后干脆转成了屌丝。如果李毅的足球真能踢得像梅西那么好,像贝克汉姆那样有人气,屌丝就一定不是今天这个惨不忍睹的样子,可悲的是中国足球太让人失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足球不争气,运动员自身不行,连带他的粉丝也跟着一起受累了。

   用“屌丝”来形容喜欢文学的人恰如其分,首先我足球一样,中国文学太让人失望,太容易让人宣泄不满。在今天,骂中国文学和骂中国足球一样,怎么骂都可以,怎么羞辱都没有关系。这个就是悲剧,如果你们喜欢足球,如果你们喜欢文学,那么就准备骂人或者挨骂吧。文学的光彩早就不复存在,上世纪 80年代,文学曾经非常风光。对于你们的父辈来说,文学差不多就是那个朝代的泡妞利器,可是今天的文学只能是和没有希望的屌丝一词相伴,看看《非诚勿扰》上的征婚市场行情便明白了,当一个男生怯怯地说自己喜欢写诗,喜欢文学,等着他的就只能是一片灭灯声了。

   因此在今天,文学绝不是什么伟大光荣的事业,真想让人沮丧,真相毕竟就是真相。我们都是屌丝,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文学不再光鲜,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文学的高调时代早已结束,很难说它能够触底反弹。因此,困学的“困”就是文学的困境,而 真正的文学,就是在困境中还能够继续坚持,还能够继续“文学”。

   在困境中坚持并不容易,我随便举个例子,说说文字的历史。我们都知道最初的文字都是象形的,就像我们的汉字一样。可是在文字发展历史中,还有一个拼音化的过程,在世界范围内,拼音化曾经非常主流。一百多年前,中国太落后,不仅是在经济上,更重要是在思想上也远远落后各国,因此当时的仁人志士,都主张改革,主张白话文,主张简化字,有人干脆提出了要走拼音化的道路。

   然而汉字最后并没有拼音化,为什么呢,为什么能躲过这一劫呢,有两个原因,一是近代社会变得相对文明了一些,中国虽然受欺负,差一点被列强肢解,但是在亡国威胁下,始终没有真正的死亡,它总是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国家不亡,汉字也就暂时不会亡。一是电脑解决了汉字输入难题,电脑时代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预言象形文学会被最后淘汰,因为很多人都认为,汉字的输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个大作家林语堂靠写作在美国赚了很多钱,他的理想是发明汉字打字机,因为这个发明能让他赚到更多的钱,结果却是让他破了产。

   我们的汉字躲过了拼音化这一劫,古埃及的象形字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古代的征服者不仅征服了这个文明古国,而且强制实行了拼音化,结果就是,很快谁也不再认识古埃及的象形字。使用了三千多年的古埃及文字,突然中断了消逝了,此后差不多有八百多年,没有人再认识那些象形文学说是的什么,大家只能像猜谜一样的去揣测古埃及的文明。很多学者都只能在黑暗中苦思冥想,直到八百年以后,拿破仑军队中的一名学者无意发现了一块有碑文的石板,那是古埃及文学的布告。上面同时写有好几种文字,有希腊文,还有当时的俗体字,这些文字可以对照起来看,因此也就获得了破解古埃及文字的密码。

   重提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呢,我想告诉大家,文明的历史中有很多不文明的事情,而我们这些喜欢写作的人,很可能就像行进在古埃及文字迷失的八百年中的探索者,我们一次次试图接近那些古代文明,可是很可能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我们被困住了,古文明就在面前,却怎么也解释不了它们。文学的意义在于始终有那样一些勇于追求的人,他们处于黑暗中,处于迷失中,然而他们没有放弃,他们不屈不挠,也许他们一生都在追求,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个就是标准的“困学”,学问的追求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是听一两次讲座就可以立刻解决,写一两篇文章就能成仙得道。艺术是什么,艺术就是克服困难。也许我们的一生,注定没有机会遭遇到那块写有密码的石板,我们只是无数苦思冥想古埃及文明的人中的一员,但是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恰恰是因为无数的人苦思冥想,因为不放弃的追潮,当那块写有密码的石板出现在面前时,我们才有可能恍然大悟。事实上,像这样刻有密码的石板在过去一定很多,它没有被发现被重视,很重要的原因,是困为没有遇到那些为它苦思冥想的人。

   再举一个唐诗的例子,小时候我喜欢看喜欢背诵,有时候,为了测验自己的老化程度,就想想还能记得唐诗,默默地再背诵几首,结果很痛苦,我明白自己真的是老了,已经有太多的忘记。说起唐诗,我始终有两个情结,第一是排行榜情结,总会想这个人那个人在三百首中被选了几首。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他对唐代诗人的评价标准,就是按照三百首中入选数量,在他看来,谁入选的多,谁就是好诗人。这个标准当然有严重的问题,是可笑的,注定会带来遗憾,譬如我非常喜欢的李贺的诗,查遍《唐诗三百首》,却找不到一首李贺的诗,是可忍孰不可忍。《唐诗三百首》影响巨大,可是因为没选李贺,一想到就觉得不能原谅,不应该原谅。

   这个其实也是一种困惑,为什么李贺会落选呢,为什么,这种思考也许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个喜欢写作的文学屌丝,你所面临的困局,有时候不只是能不能找到克服艺术困难的密码,有时候就算你已经找到了,同样会不被认可。这个困惑的存在,对写作者打击常 常 会很巨大,如果我们写得不好,不被理解或许属于正常。可是我们明明已经写得很好了,还是不被理解。为什么写作者会被称为屌丝,说老实话,常常是因为后一种原因,因此屌丝一词中,更多的一层意思是郁郁不得志,因为不得志,所以只能自嘲,只能自我安慰。你想,如果你已经写得很好了,仍然不能被接受,被认可,那么除了自嘲和自我安慰,还能怎么样呢?连李贺都进不了《唐诗三百首》,我们又何必去在乎这奖那奖,在乎能不能写入教材,在乎能不能进文学史。

   常常会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观点,听上去理直气壮,其实完全不通。譬如说,一个人只要留下几篇好文章,写出几首好诗就可以了,像王之涣,大家常见到只有两首,都收入了《唐诗三百首》,据说他的诗能找到的也就六首。于是结论就可能很简单,你用不着下死功夫去练习写作,用不着拼命地去写,你完全可以投机取巧,女作家丁玲当年有个时髦观点,就是“一本书主义”,什么叫一本书主义呢,就是写好一本书,一辈子管吃管喝。

   这样的例子确实存在,说到底,还是运气在起作用。运气和彩票一样,本来都是不靠谱的,可遇不可求。谁都想名扬天下,谁都想一炮而红,像我这样,已经写了三十多年,仍然还不能靠一本书吃喝一辈子。网上关于我有个评论很好,就这家伙不温不火,大奖基本上跟他无缘,因为不温不火,就只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写下去。这个评论很好,评到了点子上,点中了要害。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处于不温不火的困惑之中,时至今日,虽然混到已经可以跑到讲台上来对年轻人胡说八道,我仍然保持着一种很沮丧的屌丝心情。这么说绝对不是矫情,你们知道很多头衔都是假的,现如今,一说到什么著名作家,大家都会窃笑,困为只要有是个作家,基本上都著名,还有作协主席副主席,有名有姓的几乎都是。

   困学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热爱写作的人,一个喜欢做学问的人,如果感受不到这个“困”字,如果没有走投无路的迷惑,没有写不出来的痛苦,并不一定是件好事。走上文坛的道路注定了艰辛,起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这样。一句话,困学不一定是成功的必要途径,而成仁却往往会是最后的结果。

   我很愿意与大家一起分享自己刚走上文坛时的一些经历,有些故事今天说起来很轻松,有点像老红军回忆爬雪山过草地,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感觉是在卖弄,有一点小人得志。我想在座的诸位,一定有过被退稿的感受,当我们兴致勃勃地将一篇已经完成的稿子投递出去,我们以为自己的文章写得很不错,结果呢,结果就是石沉大海,你等呀等呀,像痴汉等老婆一样地等候着那个女人出现。终于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你在猜想,编辑可能不喜欢这篇稿子,领导可能不愿意签字,反正到最后,这篇稿子困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退了回来。

   刚开始写作那些年,很多稿子被冷漠地盖了一个公章退回来。我是个没有收藏习惯的人,有时候就想,如果这些退稿信都保留下来,其实也挺有意思。有些信很长,是年轻的编辑写的,表达了自己的一份无奈,撇清了关系,强调是领导不喜欢才退稿。在开始写作的那些年,我手上大约在三十万字这样的小说,有时候觉得很充实,因为一下子寄出去了十篇小说,分布东西南北各个方向,东方不亮西方亮,总会有一篇小说交上好运。然而事实却是,当你运气很糟糕的时候,那些寄出去的小说,最后像放飞的鸽子一样,一只接一只地又飞了回来。

   差不多有五年时间,都是在这种退稿伴随下坚持写作。我心里骂过娘,沮丧过,但是总算坚持下来了。所以能够坚持,不是觉得最后一定会成功,而是因为写作,因为不断地写,渐渐地喜欢上了写作。我喜欢这种能够不断地写下去的生活状态,每天能够写一些,这种日子让人感到非常知足。很多人不相信我有这样经历,在他们心中,这家伙不过是个文二代文三代,有个有背景的人。直到现在,网上还会有这样的文字,认为我是依靠家庭背景才混出来的,认为这家伙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我从来都不是个信心十足的人,即使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读者已真正接受了我。阅读早已经变得越来越不重要,我知道,我们辛辛苦苦写出了小说,编了一个个自以为动人的故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人看。我甚至相信,坐在下面的你们,对我的作品也是所知甚少。毫无疑问,我已经写了一大堆东西,吹嘘说著作等身也未必有什么大错,如果真要给自己定位,也就是个日积月累写了一大堆东西的人。我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没什么可以值得炫耀的,除了那些用文字固定起来未必真有人看的文章,其他的都微不足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就是我。

   因此,今天不跟你们谈什么成功,我要说的是成仁。什么叫成仁呢,最早知道这个词是小时候看电影,电影中坏人走投无路时的一句台词,用气急败坏的口气喊着:“不成功便成仁”。小孩子不懂什么叫成仁,因为是从坏人嘴里吐出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因此一直认定它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才知道“成仁”是一种壮举。在现实生活中,人生的价值往往通过成功来体现,成功学是最好的心灵鸡汤,但是在今天,我更想告诉大家的,是成仁比成功更有意义,享受写作经要比享受写作的成功更美好。成功是不可控的,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是成仁。

   文学上的成仁是什么呢,是明知其不可而硬为,是放弃成功的希望,是丢掉这样那样的幻想。为仁可不是什么狗急跳墙,成仁是一件从容的事情。所谓困学,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家不妨想象一下自己的前景,不要说成为托尔斯泰的际遇几乎为零,在当下的文学环境,靠写作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是个大问题。眼下稿费稍稍涨了一些,就是按照目前这样的标准,写小说,尤其是写专家和评论家所认定的纯小说,就算不考虑是否能够发表,就算你们写一篇能够发表一篇,就算你们每个月都能发表一个短篇小说,仍然不足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事已如此,残酷的文学现实就是这样,我觉得不能再用励志的办法来鼓励年轻人写作。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意识到,我们之所以选择,不是因为文学伟大,而是因为文学能够改变世道人心,不是因为文学需要我们,而是我们更需要文学。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一些喜欢阅读我喜欢写作的人,我们恰恰就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就像唐朝的那些诗人一样,他们写诗,只是愿意写,只是想写。在伟大的唐朝,并没有稿费,并没有文学这奖那奖,并没有专业和职业作家,很多今天说起来很著名的诗人,譬如李白和杜甫,那是非常渺小的人物,都是不折不扣的屌丝,常常连饭都吃不饱。

   因些,我真心希望大家能放下身段,轻装上阵,文学披挂着光环的时代早已一去不返。如果我们不能享受文学的困局,不能忍受文学的冷漠,忍受被忽视,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文学而去。

   什么叫享受文学的困局呢,简要地说,就是充分享受写作的过程。结果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想写和能写。对于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光是想,不能货真价实地去写是悲哀的。文学光靠想不行,全凭嘴皮子去说也不行,一个作家除了写别无出路。毕竟写了能不能发表已经不再像过去了,现在有网络,有博客,和我当年所处的无处发表不一样,你们显然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

   最后想说一个小故事,我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跟我讲过一个研究古代汉语的人,如何去做学问。他受命去编汉语大字典,为一些词语做解释。这个事情说不难也不难,要说难确实真的难。譬如他要为“手心”这个词做注解。我们知道,如果有图像,这个解释就太容易了,可是要用文字表达,要用最简短的文字来注释,这个并不容易。我的老师为了“手心”想了很久,黔驴技穷,最后忽然有了想法,写下这么一句:手指弯曲时触摸的位置。

   很多人对这样的做学问不以为然,认为这根本不算大学问。然而我觉得这个就是学问,什么叫学问,学问学问,是要学会问。人有困惑,然后才能提出疑问,有了疑问,才会去寻找问题的答案。大问题小问题都是问题,文学就傻乎乎地去解决自己认为是问题的问题。

   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而我们恰巧属于那些喜欢文学的人。喜欢文学是一种缘分,人生的最高莫过于喜欢,正因为如此,玩文学就很可能变得非常严肃。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可以把玩,我们偏偏选中了文学,既然已经选中,已经一见钟情,那么只能希望你们慎重一些,希望你们能从容地面对,希望你们能够舍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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