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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本勇:季家园

2015/11/21 20:28:00      来源:      人气:3117

    一条河是一段历史,一段历史上必须有一条河。我侧身细听着那潺潺的流水声,弯腰掏捧着褐色的泥土,抬头望着暮色烟霭中的季家园。

     带着对历史的追溯,我的心扬帆着从县城掘港向北而下,滔滔浊浪翻滚着,三岔口的河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河,蜿蜒如盘曲的蛇。泛青的河水碧门波粼粼,倒影着的月亮缓缓地向前走动,被那颀长的芦苇叶子划成几段,一阵阵和风扑鼻而来,一簇簇肥绿厚实的野花盛开在倒塌的河堤上,一缕缕烟霭腾空而起,一丝丝栀子花的芬香扑面而来,一排排苍劲的松树被芦苇簇拥显得格外 耀眼。六十年前,父亲撑着小舢舨从这里划过,小鸟啁啾啾地在树梢上叫着,芦苇那浓浓的郁影在树河面上摇来晃去,驼鸟翱翔,老鹰展翅,鱼儿欢跳。我穿过时光隧道,仿佛看到父亲撑着竹竿,四溅着水花,溅起一片涟漪。这潺潺的流水声使着小船仿佛沉浸扣人心弦的小夜曲里。不断地萦绕在耳边 。

     四周静悄悄,在这一片静谧中,青蛙口鼓口鼓地叫着,蝉不知疲倦地叫着,坐在舨头上,望着缀满星星的夜空,星星眨巴着眼睛,用一种茫然的目光望着父亲,这时候父亲双腿蹬着水,一种凉滋滋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的一切变得空旷,凉风中传来芦苇的清香,传来河的气息,传来家的温暖。因为又不远处家的屋影己隐约可见。

    这是家的感觉,而在父亲的生命中有整整四十年没有家。家在大跃进被拆掉做食堂去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和就在我耳 边哆嗦着家。但最多的还是想着在那细雨霏霏的初春,在一片润和的绿色簇围下,空气中充溪氤氲。奶奶的头发象霜一样发白,她理了理那棱乱沾着纱屑的头发,抬起头来极目眺望着,眼前只有那浓浓的麦影,那密匝匝的芦苇遮住了奶奶的视线 ,这就是盼望,为什么不见父亲归来 ?

     四十年后那个被奶奶放在摇篮里摇的我尽力地想象驼背的奶奶,那浑浊的老花眼沾着眼屎,她侧耳凝听着,多想听到动静啊!那动静就是父亲的脚步,奶奶的面前放置着一辆纺车,地上摊着紊乱的纱线,她那发酸的手臂木然地吃力摇着木柄,木轮飞旋着,象白色的浪朵飞溅着,迸发着。

     现在我的思绪飞驰着,驻足在季家园,这四边环水的故乡,水是那么的清,风是那么的凉,土是那么的亲。湿淋淋的野草上挂着闪烁的露珠,弯弯的田埂蜿蜒到河边,撩过芦苇可以看到对岸木行,这是陶勇将军司令部驻地。十四岁的父亲心里羡慕,看这穿着新四军军装的战士在门前大场上操练, 看着长吼的战马,看着那场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弹药,一种向往由然而生,但那时候父亲的身材实在矮小,这种自卑感使父亲多次面对着陶勇司令而不敢提出参军。                                                                                 
    五年前我为了创作小说《离家出走的男孩》 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炎热盛夏,眼前是一展如平的水稻,密布的河网己经被坝截成几段,河阻了而通了路,这路仍然很狭窄,萋萋野草表明这里很少有人,在这片宁静中,麻雀在啁啁啾啾地叫着,槐树孤傲地伫立,找不到昔日那战火纷飞峥嵘岁月的影子,河水依旧,涛声依旧,那木行又不见了。仔仔细细地寻觅吧,仍有这颀长的芦苇在微风中花枝招展,仍有这潺潺的行云流水,沿着洒满蛤儿壳的小路缓缓地向前走吧,空气中飘荡着的气息依旧是那样的迹迷人,青蛙的合唱伴着我的脚步,静静地泊漂在水中的绿萍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却 。走吧走吧,突然我眼前一亮,那座废弃的小拱桥横在我面前,砖屑掉落得己经残破不堪,就是他!这旧时的谢燕!我弯下腰来,轻轻地抚摸着在杂草丛芜中荒落的破砖,陶勇将军曾经站在桥头上齐举着望远镜,姬鹏飞政委曾经在桥上散步,而我父亲多次拎着满竹篮的烙饼跨过桥去。

       现在己经嗅不到那木行散发的木香。六十年前父亲撑着小舢舨停泊在拱桥下,风雨交加,乌云密布。这雨水象瓢泼,把父亲淋得尽湿,浑身打着冷颤,雨水从他头发上流下来,呛得睁不开眼睛 。父亲吃力地挪动盖着斗罩的箩筐。那次接受陶勇将军布置的任务,改变了父亲的一生,十八岁的父亲参加新四军,打淮海渡过江,离开故乡一别五十多年,最后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现在父亲长眠在故乡的士丘上,有小河那清澈如镜的水陪伴着,有那在风中摇晃的芦苇陪伴着,有爷爷奶奶伯伯陪伴着。向南眺望故园那孤岛里一块沙丘,向北遥望陶勇司令部旧址。

      季家园, 我的季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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