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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非:我再也不写三部曲

2015/11/2 21:28:12      来源:      人气:2337
来源:楚天都市报

 (记者范宁)时间很奇妙!今天我们大谈“80后”多么新潮的时候,把时间平移到上个世纪80年代,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作家,已经在思考人生与现实中众多玄妙的问题与关系。那些问题,可能比青春校园更热血,比职场官场更微妙,比玄幻盗墓更惊悚。


  今天我们惊呼“80后”一代以个性化的姿态登上文坛,并在文学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植种新鲜活力的时候,更应该看到,其实文坛上的来客,一代又一代,无不是青春蓬勃的年轻人——白话文的探索、“鸳蝴派”的矫情、革命现实主义的“超现实”、新写实的冷峻,还有先锋派们的“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是不一样的青春模式。正因为不同面貌缤呈纷涌,文学才成为这个世界的映照,才具有令人沉迷的魅力。

  所以,先锋文学是文学的一派,而所有的文学,从不同的角度,似乎也都能看成先锋文学。

  今年夏天,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格非,以“江南三部曲”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接受楚天都市报记者采访时,回顾那段“先锋岁月”,他说,沿用既有语言方式进行写作,有些接受不了了,这是先锋文学开始萌发的动机之一。

  格非:原名刘勇。江苏丹徒人。1985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清华大学教授。1986年发表处女作《追忆乌攸先生》,著有长篇《敌人》、《边缘》、《欲望的旗帜》、《人面桃花》,中篇集《迷舟》、《唿哨》、《雨季的感觉》,理论专著《小说艺术面面观》、《小说叙事研究》,散文集《格非散文》等。2015年8月,格非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一

  先锋文学颠覆了传统的写作方式,这种颠覆有时候作家本人也无法解释清楚,但它的探索和开拓,却为文学提供了一种可能。格非是一艘先锋文学的“迷舟”,他所荡入的文学世界,令人非常着迷。

  范:您的早期作品充满先锋色彩。“先锋”是一个文学史专业的说法,但是对于当年二十多岁的写作者——您本人而言,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其创作动力又来自何处?

  格非:在1980年代文学创作的不同探索中,先锋小说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类别。而且,就所谓的“先锋文学”来说,每一个作家的创作和观念其实也不尽相同。我觉得自己并不能代所有的先锋作家发言,也没有资格对这个群体的创作倾向作出概括。就我自己而言,之所以会选择这样一种实验性的方式来写作,也许有两个方面的动力。其一是创作的种种限制所导致的形式变化;其二是对文学语言革新的强烈愿望。不仅是我,当时很多同行都有一种相同的看法:沿用既有的语言方式来写作,有点不能接受。当然,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也不能忽略。

  范:那个时代您周围的创作氛围是怎样的?您与您身边的朋友或同行,在创作上有怎样的互相影响?

  格非:那时候作家们之间的交流和来往——我指的当然是文学交往,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仅仅是礼节性的聚会——非常频繁。大家在一起总是探讨各自的作品,交换文学信息,介绍读过的书籍等等。阅读范围也非常广泛,大家彼此阅读同行的作品,同行之间的默契和相互影响确实很明显,这对于文学写作而言非常珍贵。比方说,我在读苏童作品时所感觉到的那种经验方面的亲近感,是读杜甫作品时不可能具有的。

  范:先锋文学对今天的文学意义何在?

  格非:坦率地说,我不太清楚。

  二

  格非凭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和《春尽江南》)斩获茅奖。而相对于三部曲,早期作品《迷舟》更具有实验性,蕴藏着作者的精彩笔法和构思,它们是文学想象和探索的新标本,有时候连作家本人都无法解释它们。

  范:对于《迷舟》的解读已经有很多,比如作者安排一些次要人物来误导读者,比如一些“无巧不成书”的情节等,这些在您创作《迷舟》最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确定好了,还是说只是后来者的过度解读?《迷舟》有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但并未显示出作者要表达的思想,那么您为什么创作这个故事?希望表达什么?如果《迷舟》有先锋性的话,它的先锋性表现在哪里?

  格非:作者的初衷如何对于读者的阅读来说并不重要。即便作者没有某种预先的设定,也无法阻止读者的“过分解读”。我的意思是,凡解读,就必然会过分。在阅读中,这是很常见的现象。

  只要写了故事,就必然会承载相应的思想或观念。小说的叙事有很多种方式,有时通过故事的隐喻性表达思想观念,有时作家也会直接表述自己的观念。《迷舟》的思想或观念,的确不太明显,但它仍然存在。

  我在写《迷舟》的时候,“先锋文学”这个概念还未产生。我不可能预先判断出几年之后会有人将它归入先锋小说,并按照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先锋性”来写作。所以,《迷舟》是否具有先锋性,如何表现先锋性,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范:《人面桃花》、《山河入梦》和《春尽江南》是您的三部曲,您是否有“三部曲情结”?如何看待作家的这种“三部曲”现象?在回溯历史的重大题材时,尤其是近代百年,很多作家面临着相同的时代背景、官方历史话语,以及影视剧大量的演绎,您在创作这三部曲的时候,思考过如何写出特色来吗?您觉得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格非:在我的创作过程中,对三部曲这样的形式越来越厌倦。主要的原因在于三部曲之间的联络带给我太多的束缚感。所以我不可能有什么三部曲情结,当年一个小小的念头折磨了近二十年,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别的作家会不会写三部曲乃至于长河小说我也不知道,但我自己以后无论如何不会再写三部曲了。你说得很对,如何处理这一百年来的历史脉络,确实是个难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既不想演绎历史,像电视剧那样;也不想概括历史,像历史教科书那样。我最后确定的方法是在历史长河中选取三个时间点。其中每一个故事的情节时间都不长。这样我相对可以自由一些。

  三

  曾经有作家谈到作家生活的同质化现象,今天的生活让所有置身其中的人都有着差不多的经历:同样的生活目标,同样的物质品牌,同样的文化产品。在这样的世界里,如何写出不一样的故事,又如何与大众的思想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这也许是每一个作家都需要思考的重要问题。不少年轻的写作者一定会面临突破的困惑。格非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之所以感觉没有生活,因为在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范:您曾经对作家做过一个判断,那就是真正的好作家,将回到业余的状态,在工作和生活之余,很负责任地写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东西。这个观点我很认同。但是文学会不会因此而趋于小众化?而小众化、私人化又是不是文学应有的状态呢?


  格非:我觉得是这样。文学重新回到业余状态,并不意味着简单重复印刷技术出现前的那个漫长的历史时代,也不是说文学要拒绝出版和流通,重新回到那种藏之于名山金匮的状态,等着后来的读者或文学史来发掘。

  我所说的业余状态是一种既独立又合作的状态。当然,业余状态的作者可能会寂寞一些,但同时会获得更大的自由。至于说小众,那也不会是绝对的。比如说马尔克斯在发表《百年孤独》之前,纳博科夫在发表《洛丽塔》之前是绝对的小众作家,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永远是小众作家。所以我说的业余状态,不是要作家卑怯地躲避世界,而是应当更坦然更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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