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栋：云龙放鹤雨听声 —— 魅在彭城之一
2015-10-24 21:54:08 来源： 人气：2696
梅雨期的一天，有幸在徐州逗留半日。
徐州是座古城，历史久远。早年禹分天下九州，徐州其一。古称徐州，或曰彭城。值得游览的景致自然很多：徐州汉墓、汉画像石、汉兵马俑、戏马台、大风歌碑、云龙湖、云龙山等等。
我因仰慕苏轼，心里一直记挂着云龙山放鹤亭。虽然天还是阴得很，却没能阻止我与女儿同游云龙山的脚步。
进得山门，雨滴就三三两两地闹腾起来，不觉就搅扰起近日因世事不尽人意而生出的不良心绪。女儿不管这些，只是极兴致地一级一级石凳欢快上攀。我只好疾步跟随。
雨，像是故意的，将至怡然亭时，便吵吵嚷嚷地嘈杂着，令人心生厌烦。女儿望了望亭子，征求我意见似的。我点了下头。
女儿并不关心我的心事，只是极专注地望着亭外的雨景。看得出，女儿心里是透明的清澈的，怡然中蕴着快乐。我在心底感叹女儿的纯真，羡慕她的简单。她哪里能够体会出人生的烦恼，生活的艰辛……
爸，想当年古时隐者，多是些怡然若仙的人。女儿突然问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听，这雨就是证据!
我独自笑了笑。女儿毕竟还是个学生。
能，当然能。女儿是认真的。
女儿怎么会从这雨里听出古人的愉悦呢?
我的心弦似是被女儿的认真拨动了一下。想当年，苏轼为官，烦心的事肯定不少，该不会常有一副好心情吧!可他在徐期间，却留下“贤者之乐，快哉此风”、“入城都不记，归路醉眠中”诸多佳句偶文。眼前的怡然亭，该不会就是他当年勤政闲暇时心灵栖息的境地吧。否则，这亭怎会有如此雅称？我的心底里泛起隐隐愧意。
雨点安分了许多。随着女儿急步拾阶而上，至一座庭院，抬头间，赫然发现一块“放鹤亭”的牌匾，就挂在庭院一侧房楣。心中自然是喜悦，雨却突然调高了声乐。
躲进亭廊，思绪翩飞。记起苏东坡任徐州知州的时候，其友“云龙山人”张天骥因水患迁居云龙山东麓，一个偶然的机会“升高而望，得异境焉”，即在山顶这块风景绝佳的宝地建起厅堂，放养驯鹤，厅堂命名为“放鹤亭”。门楣匾额上苏东坡题写的“放鹤亭”三个大字还在，廊柱上他撰写的“窈窕山头井潜通伏涧声，欲知深几许听放辘轳声”还在，《放鹤亭记》的灵动飘逸还在。虽有时过境迁，偶感情怀，可这云龙山的雨音里依然能听出鹤鸣声声，恰有柳亚子先生“江山无恙鹤归来”的意愿。我的心不由地舒畅起来。雨自然不再是絮絮叨叨，细听，却有清风徐来，雨释情怀的意味。心底里当然是无比愉悦。
望一眼女儿，那恬静的小脸，一双长长的睫毛，不时地眨动，仿佛是完全进入了一种境界。似是这雨、这风、这山、这亭，是她早已期待的一个梦境。女儿的举动感染了我，使我能静下心来辨察这山的豪迈，这亭的怡情，这风的潇洒，这雨的清朗。
云龙山的雨是清明的，观之，宛如一面面晶亮亮透镜，映景可见；闻之，恰是一串串湿漉漉鸟音，盈耳欢欣；嗅之，仿佛一缕缕酽熏熏馨香，深铭难忘……这一切，让我体会出生命的真实而不虚空，仿佛有一股幸福的暖流冲走我近日尘俗的烦忧，换一种怡然的心绪领悟这云龙山的雨、风、山、亭，才觉得生命的过程，实在是一个让人感恩的过程。
云龙山听雨，一种谦逊的美，一种激越的情。展眼处，无不见雾煲林丛，苍劲山岳，雨声里该是饱含着人世间不懈地追求与向往吧。就觉得，云龙山的雨，我虽然只有一知半解，心却足矣。我知道这里的一山一石懂，一景一物懂；这里的清风懂，明月懂；这里的放鹤亭懂，怡然亭懂，牵连各处的石阶懂，我心足矣。
云龙山的雨，，如慧者浅诵，无半点作秀；如处子静美，少扭捏娇羞；如两情相悦，多缠绵悱恻；如琼浆玉液，醉人事警醒……
忽然，一只鸟儿飞来了，落在亭梁上，一双机灵小眼睛柔和地端详我和女儿，忽地一串悦耳的鸣声输入我的耳中。这是一只我叫不出名的鸟哦，该不是山神放飞的精灵吧！可惜，我不能破译这天籁梵音，竟与雨声巧妙构成了和弦乐曲，进而细细地注入心底，快意我情如痴傻行癫狂，酒态朦胧醉正酣。
女儿却是天真地望着鸟儿，脸上不由地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我们谁也不肯说话，害怕惊动了这只精灵，只有静静地望着鸟儿。鸟儿似是有些失望，在不安地跳动。看得出，女儿意识到了什么，忙张开两臂。鸟儿疾速地飞出亭廊，将要消融在雨中时，却又折踅回来。一阵小鸟啾啾声，吸引我和女儿的目光，随声望去，见是几瓣鹅黄的小嘴伸在距亭不远树杈上的鸟巢。我和女儿相对一望。女儿展颜一笑，眉眼间极尽欣慰，似是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也许就是这山鸟雨音和鸣渲染的美妙吧。
莫非这正是山神的点化，还有苏翁不灭的智趣，浑然间，于风雨中不忘抚慰游人感伤的心灵。
面对云龙山的雨，我感慨丛生，观止大自然的包容，珍重这雨、这亭、这鸟儿，让我了悟人生该如何去面对生活的艰辛，道路的坎坷，心境的不宁……
“山高云气重，水长鹤远影。”远去的终将远去，就像我必定会离开云龙山，告别放鹤亭。可我却是知足的。知足这云龙山的雨，放鹤亭的风，多像一双温柔手，慰我尘怨，馈我清醒，启我魂魄，塑我梦寐，直抵我心灵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