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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开:”淮河大桥“记事

2015-10-13 01:00:47      来源:      人气:2642
    “有钱难买息县坡,一半米饭一半馍”说的是我的老家。是不是有点“家乡美”的意思?事实上,虽然这句话的道理不错,但字面背后的“丰衣足食”景象却与儿时的记忆相离甚远。我们村在淮河南岸十多公里处,有山有水,水田和耕地的面积差不多,家家户户小麦和大米产量几乎对半,米饭和馍头都是常见的主食。但是,虽然米面都有却都不够吃。如果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但离“丰衣足食”却真的差了很远。在我的记忆中,家乡就是贫穷落后的山村,我家又是那个村里最穷的一家。

    但我有一个舅舅在县城工作。每次到舅舅家,不仅吃上舅母做的“大油”饭菜,还能看到小人书,有时甚至能到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农村穷小子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每次去县城,都要经过淮河大桥。到了县城南街大埠口淮河大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城里。不知什么原因,淮河大桥是家乡留在我脑海里的重要记忆。

    桥最初是木制结构,用粗壮的木桩做桥墩,桥面铺的是木板,稀稀拉拉的样子。每次从上面经过,都要牢记大人的话不能往下看,否则容易踩到木板间隙卡住脚。这个木板桥,让我每次进城的兴奋和激动里都多了一些冒险的感觉。我应该走了很多次木板桥,但脑海中只有一次印象最深。母亲弓着腰拉着架子车埋头过桥,我在侧面推着车。不知什么原因,几十年过去了,这一幕像木刻一样留在我脑海里。如今,母亲已年近80,站立一会儿就会感到腰酸腿痛。母亲的汗水和年华,也随着那早已拆除的木板桥流逝了。



    后来木板桥改成了铁桥,成了进城前的一道奇观。结结实实的水泥桥墩和桥梁,一块块钢板横向铺在上面。到目前为此,这也是我人生中唯一见到的“铁制”大桥,桥面宽阔平滑,唯一的缺点是噪音太大。汽车一上桥,铁板互相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有时顺风,站在村庄北口,离桥十多公里的地方,竟然能听到铁桥的洪鸣声。还真有几次,我专门跑到村北口的一片坟地里,站在最高的坟头上,寻找铁桥的声音。真不知那是什么样一种动机。而如今,我工作和生活都在东三环,汽车在马路上高速行驶的声音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我在县城上学的时候,淮河大桥第二次重建,被改成水泥桥。记得桥被建成半成品时,铺了一侧的桥面,只允许行人和自行车通过。这是一个交通要道,很多人又不愿花钱乘船渡河,桥面上的人流就需要控制。听说是“邓”家的人负责把守,经常殴打不听从安排的路人。这个“邓”家,可不是中国的“总设计师”,而是我们县城的一大家族。兄弟六人,称霸一方,尤其是他们家老五,最为彪悍凶狠,大家都叫他“邓老五”。我们那时每周从学校回家一次,每月都会从家里带些大米到学校食堂换粮票,必经淮河大桥。有一次骑自行车驼着半袋大米走到桥中间,被邓家的人拦下。他们要收过桥费。我那时身上分文没有,所以没有钱交过桥费。他们一开始威胁要将我的自行车和大米推到河里,但最后还是放行了。

    我到北京上大学第一年我就没有回家,之后便很少回去了,记忆中再也没有走过那座水泥桥。我其实是逃离了家乡。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除了屈辱和心酸,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很多事情不愿想起,便慢慢从记忆中抹掉。可是人到中年,不得不频繁颠簸在北京和家乡之间,关于家乡的记忆越来越多。想念老母亲,惦记留守在农村的兄弟,儿时的小伙伴。可是,家乡的变化太大,在县城我已经分不清了方位,村里也有很多人不认识了。淮河上又沿着县城外环重新建了一座大桥,驾车走在上面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两样。新桥在我儿时座标的什么方位,什么时候建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反正我只是新桥的一个过客,我只记得老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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