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塞之外兴隆县,蓝天,白云,青山。蓝天蓝的通透,白云白的温柔,青山青的苍翠。一只鸟儿从头顶飞过,也能看清羽毛的颜色。这些本应属于我们的大自然之美,如今对内陆工商业发达地区的人们来说,变的奢侈而难得。
这是一个晴好的天气。中国作家协会雾灵山创作之家通知:“明天自由活动”。我们夫妻二人相约,就近选一座山,来一次“深山也许有古寺”的探访。
山不太高,也不陡峭,一条够一人独行的小路,在山楂林里逶迤地不知伸向何方。满山偏野,清一色的山楂树,有的看上去已有些年头,有的是几年前才栽的。花期刚过,小手指头大的山楂果,三个一组,五个一撮地长满枝枝丫丫。老树老得沧桑,小树长得茁壮。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边走,一边不停地低头弯腰躲着树枝树叶,还要一边小心的提防着:可别有野兽,可别有毒蛇。
“山青水秀美如画,兴隆山楂甲天下!”其名扬之海内外,其果实获国家地理标志证明之商标。早在明朝嘉靖年间,兴隆山楂就被列为贡品。就是现在北京城里卖的“冰糖葫芦串”,也只有兴隆县的山楂果能做。据说,因其果实除富有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及钙、磷、钾、铁等矿物质外,还含有较丰富的胡萝卜素、硫胺素、核黄素、尼克酸、抗坏血酸等多种维生素。更可贵的是,其药用价值亦不可小觑:有散瘀、消积、化痰、解毒、止血、防暑降温、提神、清胃、醒脑、增进食欲等之功效。如此珍品,要到“十月兴隆县,山楂红满山”才能一饱口福。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既错过了花季,也未尝到佳果,甚是遗憾。
山,静得像熟睡的婴儿,没有鸟叫,没有莺啼,连风儿也袅无踪迹。妻说“有点瘆人的”,我鼓励她“无限风光在险峰”,再往前走走。
正说着,一声咳嗽下了我们一跳。抬眼望去,我们已走到两间草屋前面。
两间正屋,一间偏屋,石头垒的墙,上面扇着山茅草,一条小溪从屋后流过。老爷爷正在补柳条筐,老婆婆在洗青菜。见我们来,老爷爷陌生的眼神带着微笑,顺手递过两个木凳子,婆婆也笑笑,不说话。我抽一支烟递给老爷爷,“哦,哦,”他笑笑摆摆手。“他是哑巴,”婆婆说。我顿觉愕然:在这本就孤寂的深山老林里,和一个哑巴过日子,那是个什么样的日子!?老爷爷有一米八几的大个,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英俊标致挺帅的小伙子。婆婆告诉我们,“他年轻时不聋不哑,是挨日本鬼子的炸弹炸的”。她们17岁结婚,结婚半年他就去当兵打日本鬼子去了。18岁那年(1945)春天,在日本鬼子飞机扔下的炸弹里捡回一条命,落下了这个又聋又哑的后遗症。
从部队回来后,政府派他们俩来守这座山,不给乱砍乱划。那时这山上没什么值钱的树,他们俩就把荒草刨掉,栽一些山楂树。1980年以后,政府把这片荒山划给了他们,但有一条,只能栽果树,不能做别的。经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家五六年的忙活,现在这片山楂林有上千棵树,近几年,好的年景,一棵50年的树能挂头二百斤的果子,现在的果子能卖10块钱左右一斤,一年收入上十万元。
正说得高兴,一个70岁左右的老头子,左手提着个竹篮,右手提个5斤左右纯净水的塑料桶,也不言语,径直向那间偏屋走去。
“俺家大儿子,给他阿爸送酒跟鱼肉来的,”婆婆说。
“别看老公俩现在日子过得舒坦,年轻时我们姊妹几个差一点命都没保住。没吃的,他老公俩满山捋野草种子,捋野山栗,捣成面子后,拌野榆树叶子吃度命。政府给他的伤残救济粮,他拿去救别人的命,差一点没把我们饿死。”儿子说着,一脸笑咪咪的,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
“有吃的能填肚子就不错了,救命要紧。”婆婆接过儿子的话说,“年轻时候吃点苦不算苦,老来有福那才是福。就像这山楂树,没有我和他阿爸年轻时出力流汗栽的树,哪来这酸甜可口的果子吃,还有这一年上十万的票子花?!日子就像这山楂果,没有出力流汗栽树的苦,就没有这果子的甜。”
跑了那么多地方,听了那么多专家学者的阔论高谈,也没听到一句像婆婆这么通俗、朴实而富有哲理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