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们这代人的太阳已过了午后,从情感荒漠的风雨岁月走来,早年世俗婚姻的遵从叫我难有他想,与美好的爱情只是擦肩而过,没有享受过恋爱幸福,再等有了恋情感觉时,已经迟暮。老妻不识字零交流了一辈子,连我的儿女看到我如此之情感荒漠,都很惋惜,说老爸这辈子牺牲太大了。
怎么说呢,我年轻时代,生活在偏僻乡野,受旧传统观念影响,封建家规太严,根本没有爱情,当时也不懂得爱情。我十八岁,就在两代上辈人的严格包办下,稀里糊涂同比我大两岁的大表姐结了婚,结婚前我们没有见过面,对她底细也不清楚,进门后才知道,她不认识字,性格粗犷超过一般热血男儿,与我温存善感的个性反差很大,多少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悄悄话。
我爱好文学,算是情种男人。也许是受一种创作意识的牵引,在我情感极度低谷时,一位俏丽“女情人”走进我的视野,拥入了我的情怀。那时我已做文化站长,好多业余文艺骨干、乡土民歌手都自愿聚集到我身边,我经常帮他们排练文艺节目,以便节日宣传和下乡演出。这是一位俏丽的乡野小媳妇,有一副天生丽质的好嗓子和满脸都是戏的表演天才,和我同年同月生,虽然不识字,却是绝对的情感专家,也许有一种投缘基因,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磁铁般吸引,她对我的目光含有一种特殊的温情。媚眼射来,我自己也感觉有点触电,有一种摆脱不了的困惑。
她特别喜爱接近我,经常亲密无间地同我挑逗和打趣,还旁敲侧击打听我的出生年月,用一种迷信手段,跑到算命先生那里去合,那位算命先生是个万事圆的主子,说了一大堆好话,说这是很天合的姻缘。她听到这话就向我开始一场特殊的情感进攻战。当时我全然不知,总觉得像她这么优秀的乡间女子,不应该这样对我如此的轻佻,因为我们都是结了婚的人,我很清楚,如果接受她的私情,那就是出轨,也许我过于正统,总觉得担惊受怕,担心这样发展下去,对不起自己良心,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也许是天意安排,那一个阶段,我们就必需成天地生活在一起,她们业余宣传队要我带队到各村演出,还参加县里汇演,她是演出队长又是骨干队员,为我撑起宣传工作的半边天,我只好和她十分亲密的谋合,在她眉目传情中我经常像喝醉酒似的恍惚,也想经常单独和她在一起进行浪漫地交流,她的情感口语艺术是那样细腻而又严谨,总让我欣赏到余味无穷的欣然,感受到柔情的温暖。在情感巅峰时,她提出了做一对永远情人的要求,是那样大胆,是那样直率,几乎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两人。那个时代还是情感禁锢的时代,我可没有那种寻找游离情人的动机和动力。得尽量冷静理智,只好宛然回避让她尽快降温,因为再前进一步就会忘情。我说很感谢你对我的深情,我们可以做永久的朋友,或者叫永久的兄妹,那一步可不能迈。她说我不在乎,你还在乎吗?哎,似乎近似荒唐,她扑向了我,我吓昏了,急忙逃离现场,她送我到门口,月光下我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她伤心了,当时很糊涂,不解地想难道是我伤害了她?
第二天,她虽然有意躲着我,但看出还是那样无限地情谊绵绵,从那以后,她对我的工作更支持了,每次同我外出演出她都要获得一个很荣耀的名次,而且每次演出也从来不讲报酬,说所有的演出任务都是看着我才接受的,好像为了我她甘愿献出自己一切,包括有人在背后说我的不是,她都勇敢地站出来捍卫,久而久之,有朋友看出我们一些情感端倪,有一次在酒席宴上,一位文艺界好朋友喝高了,同我俩开起了玩笑,说陪你们两位有情人共同喝一杯,她却显得很自豪,说喝就喝,情人就是情人,也不犯法,一下公开给你们看看,当时叫我很尴尬,人家都信以为真了。
这一说多少年了,她一直同我保持着很私情地友好来往,她家离我家不远,我家大事小事她都跑来帮忙,同我老妻相处像亲姐妹一样,她家庭每一个成员对我也特别友好,孩子很亲热地称呼我舅舅,那位老实男人看到我上门,又是打酒又是买菜,显得特别热情,看到我和他妻子在一起谈话时,会主动退避三舍,离得远远的,这样公开的亲密一直维持着,我们两家也没有发生过一点点不愉快。也许是我道德底线掌握得有分寸,纯情让我们疏远了不轨,我有群文公职,她一直尊称我的职务,总是站长出口,而我则对她也明显地亲密,只是很亲密地叫她名字后两个字,我想大概维系我们这种情人的和平基础就在于这样纯情吧。
这几年,我虽然还是文化站长,群众文化活动少了,业余骨干们也少了用武之地,眼下兴唱流行歌曲,多是自娱自乐,小青年们上市了,我那位老情人只会演小戏,排乡土民歌式的表演唱,加之岁数大了,也不识字,与乡土新节奏不太合拍,渐渐淡出群众文化舞台,同我联系少了,我住到街镇,她还不时带点土产到我家同老妻叙叙旧,但毕竟情感上有点淡薄,再说孩子都已成人,在孩子面前她也不显得那么张扬活跃。何况我这迂夫子迷糊上业余创作,时间宝贵,对她的老感情兴趣也明显淡漠,不再那么轰轰烈烈了。
没想到在前不久,很意外地接到她孩子的电话,带着哭腔,说妈妈身体不行了,癌症到了晚期,嘴里还在念叨着舅舅,她说一定要见我一面才瞑目,我真感到很突然而又茫然,那样很灿然笑对生活的人,怎么走到这一步,我这和她很亲密的人居然还全然无知。
我立即动身,来到她所住的医院,买上一束鲜花去看望,她见到我时那极度憔悴的脸上出现了很难得的笑容,显得很欣慰而悠然,她的孩子和老公都守候在病床前,也许她是什么也不顾及了,非要我坐得尽量和她靠近一点,我安慰她会很快好起来,好人会一生平安。
她说知足了,这次又突然改变了称呼,说哥哥我真得感谢你,不然我就没有勇气活到今天,我说不要说傻话了,她叫孩子先出去一下,老实男人也要避嫌,她拦住了,就当着男人的面谈起快要带往天国的心里话。她对她男人说,我和我哥是清白的,哥哥没有对不起你,要不是我哥恐怕三十年前就不是你的人了,几十年来,你让我一次高兴吗,我也是女人,我哥是唯一和我有缘的人,我算过命我们应该是天生的一对,然而还是哥有文化有道德有修养,哥一直把我当人看,想到哥我才想与你生活下去,老实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说不谈这些,你确实是个好女人,现在得安心养病,身体好了,哥会经常来看望你,她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远了,人早晚是要走的,哥哥你能满足妹妹最后一个请求吗,我说你讲,她说请你吻妹妹一下,做个约,这辈子妹子得不到你,下辈子我们做光明正大的夫妻,永远在一起。怎么说呢,我在犹豫着,那老实男人也在求我,老大哥我也求你了,我这辈子真对不起她。他哭着说,有了孩子的第二年,他就患了一种特殊的病,没有了性能力,一直看不好,已经三十多年了,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天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时还是安慰病人要紧,我就做一回名副其实的情人吧,当着她丈夫的面躬下身来,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说了一句,祝你早日恢复健康。她笑得像个孩子,那孱弱的手抓住我的手不放,说哥我走了,会经常守候你保佑你平安的,一向坚强的我也禁不住落下了热泪。
我走后不几天,她就辞世了,我赶到她家为她送行,特地撰写一副挽联“贤妻良母人称道,遵循道德仙聚迎”,祝愿我这优秀的“乡野情人”一路走好,她的真挚情感会永久地留存在我的心中……
作者:金矿,淮安区南闸镇文联,江苏散文学会首届会员代表,江苏省非遗南闸民歌主要代表传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