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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经典散文精选

2015/6/11 13:52:56      来源:      人气:2774
《我为何而生》
         ﹝英﹞罗素
         
    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三种感情。这些感情如阵阵飓风,吹拂在我动荡不定的生涯中,有时甚至吹过深沉痛苦的海洋,直抵绝望的边缘。
   我所以追求爱情有三方面的原因。首先,爱情有时给我带来狂喜,这种狂喜竟如此有力,以致使我常常会为了体验几小时的爱的喜悦,而宁愿牺牲生命中其他的一 切。其次,爱情可以摆脱孤寂——身历那种可怕孤寂的人的战栗意识有时会由世界的边缘,观察到冷酷无生命的无底深渊。最后,在爱的结合中,我看到了古今圣贤 以及诗人们所梦想的天堂的缩影,这正是我所追寻的人生境界。虽然它对一般的人类生活也许太美好,但这正是我透过爱情所得到的最终发现。
  我曾以同样的感情追求知识,我渴望去了解人类的心灵,也渴望知道星星为什么会发光,同时我还想理解毕达哥拉斯的力量。
   爱情与知识的可及领域,总是引领我到天堂的境界,可对人类苦难的同情却经常把我带回现实世界。那些痛苦的呼唤经常在我内心深处激起回响,饥饿中的孩子, 被压迫被折磨着,给子女造成重担的孤苦无依的老人,以及全球无情的孤独、贫穷和痛苦的存在,是对人类生活理想的无视和讽刺。我常常希望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去减轻这不必要的痛苦,但我发现我完全失败了,因此我自己也感到很痛苦。
  这就是我的一生,我发现人是值得活的。如果有谁再给我一次生活的机会,我将欣然接受这难得的赐予。



《谈读书》
       ﹝英﹞培根
 
    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长才。其怡情也,最见于独处幽居之时;其傅彩也,最见于高谈阔论之中;其长才也,最见于处 世判事之际。
  练达之士虽能分别处理细事或一一判别枝节,然纵观统筹,全局策划,则舍好学深思者莫属。读书费时过多易惰,文采藻饰太盛则矫,全凭条文断事乃学究故态。
  读书补天然之不足,经验又补读书之不足,盖天生才干犹如自然花草,读书然后知如何修剪移接,而书中所示,如不以经验范之,则又大而无当。
  狡黠者者鄙读书,无知者羡读书,唯明智之士用读书,然书并不以用处告人,用书之智不在书中,而在书外,全凭观察得之。
    读书时不可存心诘难读者,不可尽信书上所言,亦不可只为寻章摘句,而应推敲细思。
  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换言之,有只需读其部分者,有只须大体涉猎者,少数则须全读,读时须全神贯注,孜孜不倦。书亦可请人代读,取其所作摘要,但只限题材较次或价值不高者,否则书经提炼犹如水经蒸馏,淡而无味。
  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智,笔记使人准确。因此不常做笔记者须记忆力特强,不常讨论者须天生聪颖,不常读书者须欺世有术,始能无知而显有知。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人之才智但有滞碍,无不可读适当之书使之顺畅,一如身体百病,皆可借相宜之运动除之。滚球利睾肾,射箭利胸肺,慢步利肠胃,骑术利头脑,诸如此类。如智 力不集中,可令读数学,盖演题需全神贯注,稍有分散即须重演;如不能辩异,可令读经院哲学,盖是辈皆吹毛求疵之人;如不善求同,不善以一物阐证另一物,可令读律师之案卷。如此头脑中凡有缺陷,皆有特效可医。


《论老之将至》
        ﹝英﹞罗素
 
    虽然有这样一个标题,这篇文章真正要谈的却是怎样才能不老。在我这个年纪,这实在是一个至关重要 的问题。我的第一个忠告是,要仔细选择你的祖先。尽管我的双亲皆属早逝,但是考虑到我的其他祖先,我的选择还是很不错的。是的,我的外祖父六十七岁时去 世,正值盛年,可是另外三位祖父辈的亲人都活到八十岁以上。至于稍远些的亲戚,我只发现一位没能长寿的,他死于一种已罕见的病症:被杀头。我的一位曾祖母 是吉本〔吉本(1737—1794)〕,英国历史学家,著有《罗马帝国衰亡史》等著作。她活到九十二岁高龄,一直到死,她始终是让子孙们全都感到敬畏的 人。我的外祖母,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活了九个,还有一个早年夭折,此外还有过多次流产。可是守寡之后,她马上就致力于妇女的高等教育事业。她是格顿学院 〔格顿学院〕剑桥大学的第一所女子学院,建于1869年的创办人之一,力图使妇女进入医疗行业。她总好讲起她在意大利遇到过的一位面容悲哀的老年绅士,她 询问他忧郁的缘故,他说他刚刚失去了两个孙子。“天哪!”她叫道:“我有七十二个孙儿孙女,如果我每失去一个就要悲伤不止,那我就没法活了!”“奇怪的母 亲。”〔奇怪的母亲〕原文为拉丁文他回答说。但是,作为她的七十二个孙儿孙女的一员,我却要说我更喜欢她的见地。上了八十岁,她开始感到有些难于入睡,她 便经常在午夜时分至凌晨三时这段时间里阅读科普方面的书籍。我想她根本就没有工夫去留意她在衰老。我认为,这就是保持年轻的最佳方法。如果你的兴趣和活动 既广泛又浓烈,而且你又能从中感到自己仍然精力旺盛,那么你就不必去考虑你已经活了多少年这种纯粹的统计学情况,更不必去考虑你那也许不很长久的未来。
    至于健康,由于我这一生几乎从未患过病,也就没有什么有益的忠告。我吃喝皆随心所欲,醒不了的时候就睡觉。我做事情从不以它是否有益健康为根据,尽管实际上我喜欢做的事情通常是有益健康的。
    从心理角度讲,老年需防止两种危险。一是过分沉湎于往事。人不能生活在回忆当中,不能生活在对美好的往昔的怀念或对去世的友人的哀念之中。一个人应当把心思 放在未来,放到需要自己去做点什么的事情上,要做到这一点并非轻而易举,往事的影响总是在不断地增加。人们总好认为自己过去的情感要比现在强烈得多,头脑也比现在敏锐。假如真的如此,就该忘掉它;而如果可以忘掉它,那你自以为是的情况就可能并不是真的。
    另一件应当避免的事是依恋年轻人,期望从他们的勃勃生气中获取力量。子女们长大成人之后,都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如果你还像他们年幼时,那样关心他们,你就会成为他们的包袱,除非他们是异常迟钝的人。我不是说不应该关心子女,而是说这种关心应该是含蓄的,假如可能的话,还应是宽厚的,而不应该过分地感情用 事。动物的幼子一旦自立,大动物就不再关心它们了。人类则因其幼年时期较长而难于做到这一点。
    我认为,对于那些具有强烈的爱好、其活动又都恰当适宜、并且不受个人情感影响的人们,成功地度过老年绝非难事。只有在这个范围里,长寿才真正有益;只有在这个范围里,源于经验的智慧才能不受压制地得到运用。告诫已经成人的孩子别犯错误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一来他们不会相信你,二来错误原来就是教育所必不可少的 要素之一。但是,如果你是那种受个人情感支配的人,你就会感到,不把心思都放在子女和孙儿女身上,你就会觉得生活很空虚。假如事实确是如此,那么当你还能 为他们提供物质上的帮助,譬如支援他们一笔钱或者为他们编织毛线外套的时候,你就必须明白,绝不要期望他们会因为你的陪伴而感到快活。
    有些老人因害怕死亡而苦恼。年轻人害怕死亡是可以理解的。有些年轻人担心他们会在战斗中丧生。一想到会失去生活能够给予他们的种种美好事物,他们就感到痛 苦。这种担心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对于一位经历了人世的悲欢、履行了个人职责的老人,害怕死亡就有些可怜且可耻了。克服这种恐惧的最 好办法是──至少我是这样看的──逐渐扩大你的兴趣范围并使其不受个人情感的影响,直至包围自我的围墙一点一点地离开你,而你的生活则越来越融合于大家的生活之中。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应该像河水一样──开始是细小的,被限制在狭窄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地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渐地,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得更平衡了。最后,河水流入了海洋,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而后便毫无痛苦地摆脱了自身的存在。能够这样理解自己的一生的老人,将不会因害怕死亡 而痛苦,因为他所珍爱的一切都将继续存在下去。而且,如果随着精力的衰退,疲倦之感日渐增加,长眠并非是不受欢迎的念头。我渴望死于尚能劳作之时,同时知道他人将继续我所未竟的事业,我大可因为已经尽了自己之所能而感到安慰。

 
 
《贝多芬百年祭》
                ﹝英国﹞萧伯纳
   
    一百年前,一位虽听得见雷声但已聋得听不见大型交响乐队演奏自己的乐曲的五十七岁的倔强的单身老人最后一次举拳向着咆哮的天空,然后逝去了,还是和他生前一直那样地唐突神灵,蔑视天地。他是反抗性的化身;他甚至在街上遇上一位大公和他的随从时也总不免把帽子向下按得紧紧的,然后从他们正中间大踏步地直穿而 过。他有一架不听话的蒸汽轧路机的风度(大多数轧路机还恭顺地听使唤和不那么调皮呢);他穿衣服之不讲究尤甚于田间的稻草人:事实上有一次他竟被当做流浪汉给抓了起来,因为警察不肯相信穿得这样破破烂烂的人竟会是一位大作曲家,更不能相信这副躯体竟能容得下纯音响世界最奔腾澎湃的灵魂。他的灵魂是伟大的;但是如果我使用了最伟大的这种字眼,那就是说比韩德尔的灵魂还要伟大,贝多芬自己就会责怪我;而且谁又能自许为灵魂比巴赫的还伟大呢?但是说贝多芬的 灵魂是最奔腾澎湃的那可没有一点问题。他的狂风怒涛一般的力量他自己能很容易控制住,可是常常并不愿去控制,这个和他狂呼大笑的滑稽诙谐之处是在别的作曲 家作品里都找不到的。毛头小伙子们现在一提起切分音就好像是一种使音乐节奏成为最强而有力的新方法;但是在听过贝多芬的第三里昂诺拉前奏曲之后,最狂热 的爵士乐听起来也像“少女的祈祷”那样温和了,可以肯定地说,我听过的任何黑人的集体狂欢,都不会像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最后的乐章那样可以引起最黑最黑的 舞蹈家拼了命地跳下去,也没有另外哪一个作曲家可以先以他的乐曲的阴柔之美使得听众完全溶化在缠绵悱恻的境界里,而后突然以铜号的猛烈声音吹向他们,带着 嘲讽似地使他们觉得自己是真傻。除了贝多芬之外谁也管不住贝多芬;而疯劲上来之后,他总有意不去管住自己,于是也就成为管不住的了。
    这样奔腾澎湃,这种有意的散乱无章,这种嘲讽,这样无顾忌的娇纵的不理睬传统的风尚——这些就是使得贝多芬不同于十七和十八世纪谨守法度的其他音乐天才 的地方。他是造成法国革命的精神风暴中的一个巨浪。他不认任何人为师,他同行里的先辈莫扎特从小起就是梳洗干净,穿着华丽,在王公贵族面前举止大方的。莫扎特小时候曾为了蓬巴杜夫人发脾气说:“这个女人是谁,也不来亲亲我,连皇后都亲我呢”,这种事在贝多芬是不可想像的,因为甚至在他已老到像一头苍熊 时,他仍然是一只未经驯服的熊崽子。莫扎特天性文雅,与当时的传统和社会很合拍,但也有灵魂的孤独。莫扎特和格鲁克之文雅就犹如路易十四宫廷之文雅。海顿之文雅就犹如他同时的最有教养的乡绅之文雅。和他们比起来,从社会地位上说贝多芬就是个不羁的艺术家,一个不穿紧腿裤的激进共和主义者。海顿从不知道 什么是嫉妒,曾称呼比他年轻的莫扎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曲家,可他就是吃不消贝多芬。莫扎特是更有远见的,他听了贝多芬的演奏后说:“有一天他是要出名 的”,但是即使莫扎特活得长些,这两个人恐也难以相处下去。贝多芬对莫扎特有一种出于道德原因的恐怖。莫扎特在他的音乐中给贵族中的浪子唐璜加上了一圈 迷人的圣光,然后像一个天生的戏剧家那样运用道德的灵活性又回过来给莎拉斯特罗加上了神人的光辉,给他口中的歌词谱上了前所未有的就是出自上帝口中都不会显得不相称的乐调。
    群星闪耀贝多芬百年祭贝多芬不是戏剧家;赋予道德以灵活性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可 厌恶的玩世不恭。他仍然认为莫扎特是大师中的大师(这不是一顶空洞的高帽子,它的的确确就是说莫扎特是个为作曲家们欣赏的作曲家,而远远不是流行作曲 家);可是他是穿紧腿裤的宫廷侍从,而贝多芬却是个穿散腿裤的激进共和主义者;同样的海顿也是穿传统制服的侍从。在贝多芬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场法国大革命, 划分开了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但对贝多芬来说,莫扎特可不如海顿,因为他把道德当儿戏,用迷人的音乐把罪恶谱成了像德行那样奇妙。如同每一个真正激进共和 主义者都具有的,贝多芬身上的清教徒性格使他反对莫扎特,固然莫扎特曾向他启示了十九世纪音乐的各种创新的可能。因此贝多芬上溯到韩德尔,一位和贝多芬同 样倔强的老单身汉,把他作为英雄。韩德尔瞧不上莫扎特崇拜的英雄格鲁克,虽然在韩德尔的《弥赛亚》里的田园乐是极为接近格鲁克在他的歌剧《奥菲阿》里 那些向我们展示出天堂的原野的各个场面的。
    因为有无线电广播,成百万对音乐还接触不多的人在他百年祭的今年将第一次听到贝多芬的音乐。充满着照例不加选择地加在大音乐家身上颂扬话的成百篇纪念文章将使人们抱有通常少有的期望。象贝多芬同时的人一样,虽然他们可以懂得格鲁克和海顿和莫扎特,但从贝多芬那里得到的不但是一种使他们困惑不解的意想不到的音乐,而且有时候简直是听不出音乐的由管弦乐器发出来的杂乱音响。要解释这也不难。十八世纪的音乐都是舞蹈音乐。舞蹈是由动作起来令人愉快的步子组成的对称 样式;舞蹈音乐是不跳舞也听起来令人愉快的由声音组成的对称的样式。因此这些乐式虽然起初不过是象棋盘那样简单,但被展开了,复杂化了,用和声丰富起来了,最后变得类似波斯地毯,而设计象波斯地毯那种乐式的作曲家也就不再期望人们跟着这种音乐跳舞了。要有神巫打旋子的本领才能跟着莫扎特的交响乐跳舞。有 一回我还真请了两位训练有素的青年舞蹈家跟着莫扎特的一阕前奏曲跳了一次,结果差点没把他们累垮了。就是音乐上原来使用的有关舞蹈的名词也慢慢地不用了,人们不再使用包括萨拉班德舞,巴万宫庭舞,加伏特舞和快步舞等等在内的组曲形式,而把自己的音乐创作表现为奏鸣曲和交响乐,里面各部分干脆叫做乐章,每一 章都用意大利文记上速度,如快板、柔板、谐谑曲板、急板等等。但在任何时候,从巴赫的序曲到莫扎特的《天神交响乐》,音乐总是现出一种对称的音响乐样给我 们一种舞蹈的乐趣作为乐曲的形式和基础。
  可是音乐的 作用并不止于创造悦耳的乐式。它还能表达感情。你能去津津有味地欣赏一张波斯地毯或者听一曲巴赫的序曲,但乐趣只止于此;可是你听了《唐璜》前奏曲之后却 不可能不发生一种复杂的心情,它使你心理有准备去面对将淹没那种精致但又是魔鬼式的欢乐一场可怖的末日的悲剧,听莫扎特的《天神交响乐》最后一章时你会觉 得那和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的最后乐章一样,都是狂欢的音乐,它用响亮的鼓声奏出如醉如狂的旋律,而从头到尾又交织着一开始就有的具有一种不寻常的悲伤之美 的乐调,因之更加沁人心脾。莫扎特的这一乐章又自始至终是乐式设计的杰作。
  但是贝多芬所做到了的一点,也是使得某些与他同时的伟人不 得不把他当做一个疯人,有时清醒就出些洋相或者显示出格调不高的一点,在于他把音乐完全用作了表现心情的手段,并且完全不把设计乐式本身作为目的。不错,他一生非常保守地(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激进共和主义者的特点)使用着旧的乐式;但是他加给它们以惊人的活力和激情,包括产生于思想高度的那种最高的激情, 使得产生于感觉的激情显得仅仅是感官上的享受,于是他不仅打乱了旧乐式的对称,而且常常使人听不出在感情的风暴之下竟还有什么样式存在着了。他的《英雄交响乐》一开始使用了一个乐式(这是从莫扎特幼年时的一个前奏曲借来的),跟着又用了另外几个很漂亮的乐式;这些乐式被赋予了巨大的内在力量,所以到了乐章 的中段,这些乐式就全被不客气地打散了;于是,从只追求乐式的音乐家看来,贝多芬是发了疯了,他抛出了同时使用音阶上所有单音的可怖的和弦。他这么做只是 因为他觉得非如此不可,而且还要求你也觉得非如此不可呢。
  以上就是贝多芬之谜的全部。他有能力设计最好的乐式;他能写出使你终身享受不尽的美丽的乐曲;他能挑出那些最乾燥无味的旋律,把它们展开得那样引人,使你听上一百次也每回都能发现新东西:一句话,你可以拿所有用来形容以乐式见长的作曲家的话来形容他;但是他的病症,也就是不同于别人之处在于他那激动人心的本 质,他能使我们激动,并把他那奔放的感情笼罩着我们。当贝里奥滋听到一位法国作曲家因为贝多芬的音乐使他听了很不舒服而说“我听了能使我入睡的音乐”,他非常生气。贝多芬的音乐是使你清醒的音乐;而当你想独自一个静一会儿的时候,你就怕听他的音乐。
  懂了这个,你就从十八世纪前进了一步,也从旧式的跳舞乐队前进了一步(爵士乐,附带说一句,就是贝多芬化了的老式跳舞乐队),不但能懂得贝多芬的音乐而且也能懂得贝多芬以后的最有深度的音乐了。

 
《远处的青山》
                (英国)高尔斯华绥
 
    不仅仅是在这刚刚过去的三月 里(但已恍如隔世),在一个充满着痛苦的日子——德国发动它最后一次总攻的那个星期天,我还登上过那座青山吗?正是那个阳光美好的天气,南坡上的野茴香浓郁扑鼻,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我俯身草上,暖着面颊,一边因为那新的恐怖而寻找安慰,这进攻发生在连续四年的战祸之后,益发显得酷烈出奇。
  “但愿这一切快结束吧!”我自言自语道,“那时我就又能到这里来,到一切我熟悉的可爱的地方来,而不致这么神伤揪心,为致随着我的表针的每下滴答,就有一批生灵惨遭涂炭。啊,但我又能——难道这事鲁永远完结吗?”
   现在总算有了完结,于是我又一次登上这座青山,头顶是沐浴着十月的阳光,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这时心头不再感到痉挛,身上也不再有毒氛侵袭。和平了,仍然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再不用过度紧张地去顷听那永无休止的隆隆炮声,或去观看那些倒毙的人们、张裂的伤品与死亡。和平了,真的和平了!战争继续了这么长久,我们不少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战争全面爆发之初的那种盛怒与惊愕之感。但是我却没有,而且永远不会。
  在我们和一些人中——我以为实际在相当多的人中,只不过他们表达不出罢了——这场战争主要会给他们留下了这种感觉:“但愿我能找到这样一个国家,那里人们所关心的不再是我 们一向所关心的那些,而是美丽,是自然,上彼此仁爱相待。但愿我们能找到那座远处的青山!”关于俄忒克里托斯的诗篇,关于圣弗西斯的高风,在当今的各个国 家里,正如东风里草上的露珠那样,早日渺为可见。即或过去我们的想法不同,现在我们的幻想也破灭。不过和平终归已经到来,那些新近屠杀掉的人们的幽魂总不 致再随着我们呼吸而充塞在我们胸膛。
  和平之感在我们的思想上正一天天变得愈益真实和愈益与幸福相连。此刻我已能在这座青山之上为自己 还能活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而赞美造物主。我能在这温暖阳光的覆盖之下安然睡去,而不会睡后又是过去那各恹恹欲绝。我甚至能心情欢快地去做梦,不致醒后好 梦打破,而且即使做了噩梦,睁开眼睛后也就一切消失。我整改把关仰望那蔚蓝的晴空而不会突然瞥见那里拖曳着一长串狰狞可怖的幻象,或者人对人所干出的种种伤天害理的惨景。我终于能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晴空,那么澄澈的蔚蓝,而不会时刻受着悲愁的拘牵;或者俯视那光艳的远海,而不致担心波面上再会浮起屠杀和血污。
  天空中各种禽鸟的飞翔,海鸥、白嘴鸭以及那些往来徘徊于白蛋坑边的棕色小东西对我都是欣慰,它们是那样的自由自在,不爱拘束一只画眉正鸣转在黑莓丛中,那里叶间还晨露未干。轻如蝉翼的新月依然隐浮在天际;远处不时传来熟悉的声籁;而阳光正暖着我的脸颊。这一切都要是愉快。这里见不到凶猛可怕的苍鹰飞扑而下,把那快乐的小鸟攫去。这里不再有歉仄不安的良心把我从这逸乐之中唤走。到处都是无限欢欣,完美无瑕。这里张目四望,不管你看看 眼前的蜗牛甲壳,雕镂刻画得那般精致,恍如童话里小精灵头上的细角,而且角端作薇薇色;还是俯瞰从此处至海上的一带平芜,它浮游于午后阳光的微笑之下,几乎活了起来,这里没有树篱,一片空旷,但有许多炯炯有神的树木,还有那银白的海鸥,翱翔在色如蘑菇的耕地或青葱翠绿的田野之间;不管你凝视的是这株小小的粉约雏菊而且慨叹它的生不逢时,还是注目那棕红灰褐的满谷林木,下面乳白的流云低低悬垂,暗影浮动——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是只有大自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而且那观赏大自然的人的心情也分外悠闲的时候,才能见到的。
  在这座青山之上,我对战争与和平的区别也认识得比往常更加透彻。在我们的一般生活中,一切几乎没有发生多大改变——我们并没有领得更多的奶油或更多的汽油,战争的外衣 与装备笼罩着我们,报刊杂志上还充溢着敌意和仇恨;但是精神情绪上我们确已感到了巨大差别,那久病之后逐渐死去还是逐渐恢复的巨大差别。据说,此次战争爆 发之初,曾有一位艺术家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家中和花园里面,不订报纸、不会宾客,耳不闻打伐之声,目不睹战争之形,每日惟以作画赏花自娱——只不知他这 样继续了多久。难道他这样作法便是聪明,还是他所感到的痛苦比那些不知躲避的人更加厉害?难道一个连自己头顶上的苍穹也能躲得开吗?连自己同类的普遍灾难也能无动于衷吗?
  整个世界逐渐恢复——生命这株伟大花朵的慢慢重放——在人的感觉与印象上的确是再美不过的事了。我把手掌狠狠地压在 草叶上,然后把手拿开,再看看那草叶慢慢直了过来,脱去它的损伤。我们自己的情形也正是如此。战争的创伤已深深侵入我们身心,正如严霜侵入土地那样。在为了打人流血这桩事情而在战斗、护理、宣传、文字、工事,以及计数不清的各个方面而竭力努力的人们沼,很少人是出于对战争的真正的热忱才去做的。但是,说来 奇怪,这四年来写得一篇最优美的诗歌亦即朱利安·克伦菲尔的《投入战争!》竟是纵情讴歌战争之作!但是如果我们能把自那第一声战斗号角之后一切男女对战争 所发出的深切诅咒全都聚集起来,那些哀歌之多恐怕连笼罩地面的高空也盛装不下。
  然而那美与仁爱所在的“青山”离开我们还很遥远。什么时候它会更近些?人们甚至在我所偃卧的这座青山也打过仗。根据在这里白垩与草地上的工事的痕迹,这里厦曾住宿过士兵。白昼与夜晚的美好、云雀的欢歌、花香与芳草、健美的欢畅、空气的澄鲜、星辰的庄严,阳光的和熙,还有那清歌与曼舞、淳朴的友情,这一切都是人们渴求不餍的。但是我们却偏偏要去追逐那浊流一般 的命运。所以战争能永远停止吗?……
  这是四年零四个月以来我再也没有领略过的快乐、听任思想自由飞翔,那安祥如海面上轻轻袭来的和风,那幸福如这座青山上的晴光。



《无知的乐趣》
                  (英国)罗伯特
 
    同一個普通城裏人在鄉下散步,而不對他的無知的領域象海洋那樣寬闊感到驚訝是不可能的。成千上萬的男女活著然後死去,一輩子也不知道山毛櫸和榆樹之間有什麽區別,不知道烏鶇和畫眉的啼鳴有什麽不同。我們整整一生都有鳥生活在我們的周圍,然而我們的觀察力是如此微弱,以致我們中間許多人弄不清楚蒼頭燕雀是否會唱歌,說不出布谷鳥是什麽顏色。我們象孩子似地爭論布谷鳥是否飛的時候總是唱歌還是僅僅有時候在樹枝上唱歌,爭論查普曼(英國作家和翻譯家)的下面兩行詩是根據他的想象呢,還是根據他對大自然的認識寫的:
     當布谷鳥在翠綠的橡樹懷中歌唱,
     初次使人們在明媚春天心花怒放。

    然而,這種無知並不完全是可悲的。從這種無知我們可以得到有所發現的樂趣。這種樂趣是經常的,只要我們足夠無知。
    博物學家的幸福在某種程度上也依靠他的無知,無知給他留下這類新天地讓他去征服。他可能在書本上已經達到了知識的頂峰本身,但,在他用自己的眼睛證實每一個 光輝的細節之前,他仍然感到是半無知的。他希望親眼看見雌布谷鳥一種罕見的情景——在地上下蛋然後用嘴把蛋叼到窩裏(在這窩裏註定要發生殺害幼鳥的事件)去。他將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裏,望遠鏡緊貼著眼睛,為的是親自確認或駁斥這樣的說法,說布谷鳥確實是在地上而不是在窩裏下蛋的。如果他是十分有幸竟然發現 了這種最遮遮掩掩的鳥在下蛋,那麽也仍然有其它領域在等待他去征服,有一大堆有爭論的問題等待他去解答。無疑,科學家們迄今沒有理由為他們錯過的無知而哭 泣。要是他們似乎什麽都懂,那麽這僅僅是因為你我幾乎什麽都不懂。在他們發掘出的每一個事實下面總是有一筆無知的財富在等待著他們。
    我曾經有一次聽到一位聰明的太太問,新月是否總是在相同的星期幾出現。她補充說也許最好是不知道,因為,如果人們事先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天上的哪個地方 能夠看見新月,那麽它的出現總會給人帶來意外的愉快。然而,我想,即使對那些熟悉新月的活動時間表的人們,新月也總是出乎意料地來到的。我們並不會因為我們對一年四季的職司有足夠的知識,知道要在三月或四月,而不是在十月裏,去找報春花,而在發現一株早開的報春花時就不那麽高興。我們也知道蘋果樹是在結果 子之前而不是在結果子之後開花的,但當五月份我們到一家果園去度假日時,這並不會減少我們對假日之美妙所感到的驚訝。
   一位當代的英國小說家曾經有一次被外國人問到:在英國,最重要的莊稼是什麽。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黑麥。”象這樣的完全的無知,在我看來似乎帶有豪言壯 語的味道;但是,即使是不識字的人的無知也是巨大的。使用電話機的普通人解釋不了電話機是怎樣工作的。他把電話、火車、鑄造排字機、飛機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正象我們的祖先把福音書中的奇跡視作理所當然的東西一樣。對這些東西,他既不懷疑也不理解。我們每一個人好象只是調查了一個小圈子裏面的事實並把這些事實變成了自己的。日常工作以外的知識被大多數人看作是華而不實的東西。然而我們還是經常對我們的無知作出反應,加以反對的。我們不時地喚起自己並思考。 我們喜歡對什麽事情都思考——思考死後的生活或思考那些象據說曾經使亞裏士多德感到困惑的問題——“為什麽從中午到子夜打噴嚏是好的,但從半夜到中午打噴 嚏則是不吉利的”——人類感受過的最大歡樂之一是:迅速逃到無知中去追求知識。無知的巨大樂趣,歸根結蒂,是提問題的樂趣。已經失去了這種樂趣的人或已經 用這種樂趣去換取教條的樂趣(這就是回答問題的樂趣)的人,已經在開始僵化。人們羨慕象喬伊特(本傑明,1817—1893,英國古典學者。—譯者)那樣愛一問到底的人,他在六十歲之後還坐下來學習生理學。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在到達他這個年齡以前很久就已經失去了無知感。我們甚至對我們象松鼠那樣積攢的一 點知識感到自負,並把不斷增長的年齡本身看作是無所不知的源泉。我們忘記了蘇格拉底之所以以智慧聞名於世並不是因為他無所不知而是因為他在七十歲的時候認 識到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梦中的孩子》
                (英国)兰姆
 
    孩子们总是爱听关于他们长辈的故事的:他们总是极力驰骋他们的想象,以便对某个传说般的老舅爷或老祖母多少得点印象,而这些人他们是从来不曾见过的。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前几天的一个夜晚,我那几个小东西便都跑到了我的身边,要听他们曾祖母费尔得的故事。
    这位曾祖母的住地为脑福克的一家巨室(那里比他们爸爸的住处要大上百倍),而那里便曾是——至少据当地的传闻是如此——他们最近从《林中的孩子》歌谣里听的 那个悲惨故事的发生地点。其实,关于那些儿童及其残酷的叔叔一段传说,甚至一直到后面欧鸲衔草的全部故事,在那座大厅的壁炉面上原就有过精美的木雕,只是后来一个愚蠢的富人把它拆了下来,另换了一块现代式的大理石面,因而上面便不再有那故事了。听到这里,阿丽丝不觉微含嗔容,完全是她妈妈的一副神气,只是 温柔有余,愠怒不足。接着我又继续讲道,他们那曾祖母费尔得是一位多么虔敬而善良的人,是多么受着人们的敬重与爱戴,尽管她并不是(虽然在某些方面也不妨 说就是)那座巨宅的女主人,而只是受了房主之托代为管理,而说起那房主,他已在附近另置房产,喜欢住在那更入时的新居里;但尽管这样,她住在那里却好像那 房子便是她自己的一般,她在生前始终非常注意维持它的体面与观瞻,但到后来这座宅院就日渐倾圮,而且拆毁严重,房中一切古老摆设家具都被拆卸一空,运往房主的新宅,然后胡乱地堆在那里,那情形的刺目正像有谁把惠斯敏斯大寺中的古墓盗出,生硬地安插到一位贵妇俗艳的客厅里去。听到这里,约翰不禁笑了,仿佛是在批评,“这实在是件蠢事”。接着我又讲道,她下世葬礼是如何隆重,附近几里的一切穷人以及部分乡绅都曾前来吊唁,以示哀悼,因为这位老人素来便以善良和虔敬闻名;这点的一个证明便是全部赞美诗她都能熟记成诵,另外还能背得新约的大部。听到这里,阿丽丝不觉仰出手来,表示叹服。然后我又说道,他们的曾祖母当年是怎样一个个子高高模样挺好的美人:年青时候是最会跳舞的人—一这时阿丽丝的右脚不自觉地舞动起来,但是看到我神情严肃,便又止住——是的,她一直是全郡之中最会跳舞的人,可是后来得了一种叫癌症的重病,才使她受尽痛苦,跳不成了;但是疾病并没有摧折她的精神,或使她萎靡不振,她依旧心气健旺,这主要因为她虔诚善良。   
    接着我又讲道,她晚上是如何一个人单独睡在那座空荡宅院零乱房间里;以及她又如何仿佛瞥见那两个婴孩的鬼魂半夜时候在靠近她床榻的楼梯地方滑上滑下,但是她却心中坚信,那天真的幽灵不会加害于她;而我自己童稚的时候却是多么地害怕哟,虽然那时我身边还有女佣人和我同睡,这主要因为我没有她那么虔诚善良——不过我倒没有见着那婴儿们的鬼魂。听到这里,约翰马上睁大眼睛,露出一副英勇气概。接着我又讲道,她对她的孙子孙女曾是多么关心爱护,每逢节日总是把我们接到那巨宅去玩,而我在那里最好一个人独自玩上半天,常常目不转睛地凝注着那十二个古老的恺撤头像出神(那些罗马皇 帝),最后那些古老的大理石像仿佛又都栩栩然活了一般,甚至连我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化成了石像;另外我自己在那座庞大的邸宅之中是如何兴致勃勃,流连忘返,那里有许多高大空荡的房间,到处张挂着古旧的帘幕和飘动的绣帏,四壁都是橡木护板,只足板面的敷金已剥落殆尽——有时我也常常跑到那敞阔的古老花园里去游玩,那里几乎成了我一个人的天地,只是偶尔才遇上一名园丁从我面前躜过——再有那里的油桃与蜜桃又是怎样嘉实累累地垂满墙头,但是我却连手都不伸一伸,因为它们一般乃是禁果,除非是偶一为之——另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意不在此,我的乐趣是到那些容貌悒郁的古老水松或冷杉间去遨游,随处摭拾几枚绛红的浆果或枞 果,而其实这些都是中看而不中吃的——不然便是全身仰卧在葱翠的草地上面,默默地吮吸着满园的清香——或者长时间曝浴在桔林里面,慢慢地在那暖人的温煦之下,我仿佛觉得自己也和那满林橙桔一道烂熟起来——或者便是到园中低处去观鱼,那是一种鲦鱼,在塘中倏往倏来,动作疾迅,不过时而也瞥见一条个子大大但性 情执拗的狗鱼竟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面,仿佛其意在嘲笑那胡乱跳跃的轻浮举止,——总之,我对这类说闲也闲说忙又忙的消遣玩乐要比对蜜桃柑桔等那些只能吸引一般儿童的甜蜜东西的兴趣更浓厚得多。听到这里,约翰不禁把一串葡萄悄悄地又放回到盘子里去,而这串葡萄(按:并没有能瞒过阿丽丝的眼睛)他原是准备同她分享的,但是,至少目前,他们两人都宁愿忍痛割舍。
    接着我又以一种更加高昂的语气讲道,虽然他们的曾祖母费尔得非常疼爱她的每个孙子,她却尤其疼爱他们的伯伯约翰·兰——,因为他是一个非常俊美和非常精神的少年,而且是我们大家的共同领袖;当他还是个比我们大不许多的小东西时,他绝不像我们那样,常常绕着个荒凉的角落呆呆发愁,而是要骑马外出,特别能骑那些 烈性的马,往往不消一个上午,早已跑遍大半个郡,而且每出必与猎户们相跟——不过他对这古邸与花园倒也同样喜爱,只是他的性情过于跅弛奔放,受不了那里的 约束——另外待到伯伯长大成人之后,他又是怎样既极英俊又极勇武,结果不仅人人称羡,尤其深得那曾祖母的赞赏;加上他比我们又大了许多,所以我小时因为腿 瘸不好走时,总是他背着我,而且一背就是几里;——以及后来他自己又怎样也变跛足,而有时(我担心)我对他的急躁情绪与痛苦程度却往往体谅不够,或者忘记 过去我跛足时他对自己曾是如何体贴;但是当他真的故去,虽然刚刚一霎工夫,在我已经恍如隔世,死生之间竟是这样判若霄壤;对于他的夭亡起初我总以为早已不再置念,谁知这事却愈来愈萦回于我的胸臆;虽然我并没有像一些人那样为此而痛哭失声或久久不能去怀(真的,如果那次死的是我,他定然会是这样的),但是我 对他确实是昼夜思念不已,而且只是到了这时我才真正了解我们之间的手足深情。我不仅怀念他对我的好处,我甚至怀念他对我的粗暴,我一心只盼他能再复活过来,再能和他争争吵吵(因为我们兄弟平时也难免阋墙),即使这样也总比他不在要好,但是现在没有了他,心里那种凄惶不安的情形正像当年你们那伯伯被医生截 去了腿脚时那样。听到这里,孩于们不禁泫然泪下,于是问道,如此说来,那么目前他们身上的丧服便是为的这位伯伯,说罢,仰面叹息,祈求我再别叙说伯伯的遭遇,而给他们讲点关于他们那(已故的)美丽的妈妈的故事。于是我又向他们讲了,过去在悠悠七载的一段时光中——这期间真是忽而兴奋,忽而绝望,但却始终诚挚不渝——我曾如何向那美丽的阿丽丝·温——登表示过殷勤;然后,按着一般儿童所能理解的程度,尽量把一位少女身上所独具的那种娇羞、迟疑与回绝等 等,试着说给他们——说时,目光不觉扫了一下阿丽丝,而殊不料蓦然间那位原先的阿丽丝的芳魂竟透过这小阿丽丝的明眸而形容宛肖地毕现眼前,因而一时简直说不清这佇立在眼前的形体竟是哪位,或者那一头的秀发竟是属于谁个;而正当我定睛审视时,那两个儿童已经从我的眼前慢慢逝去,而且愈退愈远,最后朦胧之中,只剩得两张哀愁的面孔而已;他们一言不发,但说也奇怪,却把要说的意思传给了我:“我们并不属于阿丽丝,也不属于你,实际上我们并不是什么孩子。那阿丽丝 的孩子是管巴尔图姆叫爸爸的。我们只是虚无;甚至不够虚无;我们只是梦幻。我们只是一种可能,或者将来在忘河的苦水边上修炼千年万年方能转个人形,取个名 义”——这时我蘧然而觉,发现自己仍然安稳地坐在我那只单身汉的安乐椅上,而适才的种种不过是一梦,这时忠诚的布里吉特仍然厮守在我的身边——但是约翰· 兰——(亦即詹姆斯·伊里亚)却已杳不可见了。




 
《快乐吧》
                      (英国)劳埃德·莫里斯
 
快乐的日子,使我们聪明。  ——约翰. 曼斯斐尔 
    第一次读到英国桂冠诗人曼斯斐尔这行诗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它真正的寓意是什么?不仔细考虑的话,我一直认为这句诗倒过来才对。不过他的冷静与自信却俘获了我,所以我一直无法忘记这句诗。
    终于,我好像可以领会他的意思,意识到其中蕴涵着深刻的观察思考。快乐带来的智慧存在于清晰的心灵感觉中,不因困扰担心而困惑,不因绝望、厌烦而迟钝,不因惶恐而出现盲点。
    跃动的快乐——不仅是满足或惬意——会突然到来,就像四月的春雨或是花蕾的绽放。然后你发觉智慧已随快乐而来。草儿更绿,鸟儿的歌声更加美妙,朋友的缺点也变得更加可以理解、原谅。快乐就像一副眼镜,可以修正你精神的视力。
    快乐的视野并不受你周围事物的局限。只不过当你不快乐的时候,思想便转向你感情上的苦恼,眼界也就被心灵之墙隔断了。而当你快乐的时候,这道墙便崩塌了。
    你的眼界更宽了。脚下的大地,身旁的世界——人们、思想、感情、压力——现在都溶进了一个更加宏伟的情境中,每件事都恰如其分。这就是智慧的开端。



《谈怕死》
                        (英国)威廉·哈兹里特
 
          也许,摆脱死亡恐惧的最佳疗法是思考生命的开始和终结。曾经,我们对此没有给予关注--为什么走到生命的尽头时,这个问题却会困扰我们?我不希望生活在一百年前,或者安妮女王的时代,为什么还要为未能生活在一百年前,说不出是谁的统治时代而感到遗憾?
   死亡,就像我们的出生。思考这一永恒的主题,无人会自责,悔恨,或质疑,相反我们可以释放心灵,缓解忧愁。仿佛,我们在度假一般:我们没有被传唤至人生 的舞台上,穿着华丽的衣服或破旧的衣衫,大笑不止或痛哭流涕,被人训斥或者赞美;然而对此,我们却隐藏了许久,安详悠闲,而远离伤害:我们仿佛沉睡了千百个世纪而不愿被人唤醒;安逸而无忧虑,总处于孩童时期,而且比婴儿睡得还要深沉,还要平静,被裹挟于最轻柔、最细密的灰尘之中。然而,我们却最怕的是经过瞬间的狂热,徒劳的希望,没有缘由的恐惧,又沉浸到熟睡状态,而忘记生命中困扰我们的梦想!




《我的人生已逝》
                  (英国)乔治·吉辛
 
    然而,我的人生已经逝去。
    生命是多么渺小!我知道哲学家们曾说过的话.我曾反复吟诵他们关于人生苦短的如歌语句---但,时至今日我才相信他们的话.这就是一切吗?一个人的生命怎可如此简短,如此空虚?我徒然说服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生活才刚刚起步,汗水和恐惧相随的日子根本不是生活,是否让生活变得很有价值现在仍然取决于我.也许这是自我安慰,但它不能把这样的一个事实变得含糊不清,那就是:机会和前途之门将不会再向我敞开.时至当前,我已退居二线,就生命已成往事来说,已实实在无异于一个退休商人.我可以回顾已走完的人生历程,感叹它的渺小!忍不住想要大笑一番,可我控制住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微笑,一方面带着竭力的忍耐而不是轻视,另一方面不可过分地自怨自怜,这样便是最好的。毕竟,我从未真正地被困在事件的境遇里,我尚且可以轻松地脱身在外。生命完结了—那又怎样?它究竟是 苦是乐,我现在都得不出个总结论。是不是事实本身就不需要我这般患得患失呢?有什么关系呢?命运永远不会显露真面目,它召令我的降生;要我扮演那小小角色;然后一切重归沉寂;对此我是顺从?还是叛逆?我心存感激;感激自己没有像别人一要样遭遇不可吞忍的冤屈,还有那肉体和心灵上惨重的创伤——唉!唉!我在他们身上所瞥见的这种冤屈和创伤;人生大部分旅程都安宁地走过。难道还不能让自己知足吗?假使我惊诧于生命的短促和空虚;这错误也是我亲手酿就的啊!先逝的人们对我敲响的警钟。最好现在就看清并接受真理;不然,日后必将陷入惊恐;但却软弱得束手无策。只能愚蠢地呼天唤地,哀怨连天。我宁愿高兴;而不愿悔恨。我也将不去胡思乱想。



人类的故事 
             (英)丘吉尔
 
    在摇曳灯光的照耀下,历史在过去的小路上蹒跚,试图重建过去的景象,恢复往日的回声,并想用微弱的光芒点燃往日的激情。
    当历史巨大的卷轴展开之时,许多错综复杂的事件出现了,而这些事件是很难有效地纳入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好恶模式之中。
    人类的故事并不总是像数学运算一样根据二加二等于四的原则展开。人的一生中,有时可能等于五或负三;有时,正算到一半,黑板倒塌,使全班陷于混乱,教师被砸得鼻青脸肿。
    现在科学用一只手给我们奉献了一个黄金年代,但同时又用另一只手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厄运,我们自从石器时代以及任何人类历史开始以来一点点建造起来的一切都将陷入困境。但我们深信,人类的命运是非常积极向上的。我不相信我们将被扔进黑暗的深渊中。
    发明的用处应该是治愈病人,为生活提供更多的食物和娱乐。如果它被用来帮助强者压迫弱者,掠夺熟睡的人们,它就是怀着不虔诚的动机去利用真理。以这种方式亵渎神灵的人们将遭到报应和惩罚,因为他们的武器将反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蜘蛛的智慧》
               (英)哥尔斯密
 
    在我观察过的独居的昆虫中,蜘蛛最聪明。它的动作,就是对曾经专心研究过它们的我来说也似乎难以置信。这种昆虫的天生形体,是为了战斗,不仅和其他昆虫,而且和它们的同类相斗。大自然似乎就是为了这种生活景况而设计了它们的形体。
  它们的头和胸覆以天然的坚硬甲胄,这是其他昆虫无法刺破的。它们的身躯裹以柔韧的皮甲,可以抵挡黄蜂的蜇刺。它们的腿部末端的强壮,与龙爪类似,并且脚爪之长简直像矛一般,足以对付远处的进攻者。
  蜘蛛的几只眼睛,宽大透明,遮以某些有刺物质,但这并不妨碍它的视线。这种良好的装备,不仅是为了观察,而是为了防御敌人的袭击;此外,在它的嘴巴上还装备一把钳子——这是用以杀死在它脚爪下或网里的捕获物。
  凡此种种,都是装备在蜘蛛身上的战斗武器,而它编织的网更是它主要的武器,因此,它总是要竭尽全力,把丝网织得尽善尽美。天然的生理机能还赋予这种动物以一种胶质液体,使之能拉出粗细均匀的丝。
   当蜘蛛开始织网时,为了固定其一端,它首先对着墙壁吐出一滴液汁,慢慢硬化的丝线就牢固地粘在墙上了。然后,蜘蛛往回爬,这根线越拉越长;当它爬到线的另一端应该固定的地方,就会用爪把线聚拢来以使线绷紧,也像刚才一样固定在墙壁的另一端上。它就这样牵扯丝拉线,固定了几根相互平行的丝,这就是准备好了 意想中的网的经线。为了做成纬线,它又如法炮制出一根来,一端横粘在织成的第一根线(这是整个网圈子最牢固的一根)上,另一端则固定在墙壁上。所有这些丝 线都有黏性,只要一接触到什么东西就可以胶住;在这个网上容易被毁损的部分,我们的织网艺术家懂得织出双线以加固之,有时甚至织成六倍粗的丝线来加大网的 强度。
  约摸四年前,在我屋子里的一个角落上,我观察到一个大蜘蛛正在织它的网;虽然,那个仆人兴起她致命的扫帚瞄这个小动物要毁灭它的劳动成果,但很幸运,我立即制止了这一厄运的发生。
   三天以后,这个网就完成了;我不禁想到这个昆虫在新居过活,一定欢乐无比。它在周围往返地横行着,仔细检查丝网每一部分的承受力,然后,才隐藏在它的洞里,不时地出来探视动静。不料想它碰到的第一个敌手,竟是另外一个更大的蜘蛛。这个敌手没有自己的网,也可能已经耗尽了积蓄下来的汗液,因而现在不得不跑 来侵犯它的邻居。
  于是,一场可怕的遭遇战立刻由此展开。在这场拼搏中,那个侵略者似乎占了体大的上风,这个辛勤的蜘蛛被迫退避下去。我观察到那个胜利者利用一切战术,引诱它的对手从坚强的堡垒中爬出来。它伪装休战而去,不一会儿又转身回来,当它发现计穷智竭以后,便毫不怜惜地毁坏了这 个新网。这又引起了另一次战斗,并且,同我的估计相反,这个辛勤的蜘蛛终于反败为胜成了征服者,杀死了它的对手。
  在被侵略者占领时,它以极度的忍耐等了三天,又几度修补了蛛网破损的地方,却没有吃什么我能观察到的食物。但是,终于有一天,一只蓝色苍蝇飞落到它的陷阱里来,挣扎着想飞 走。蜘蛛使苍蝇尽可能把自身胶黏起来,可是蜘蛛最终怎能缚住这只强有力的苍蝇呢?我必须承认,当我看见那只蜘蛛立即冲出,不到一分钟,就织成了包围它的俘虏的罗网,我真有点诧异。一会儿工夫,蝇的双翅就停止了扇动;当苍蝇完全困乏时,蜘蛛就上前将它擒住,拉入洞中。
  根据这种情景,我发现,蜘蛛是在一种并不安全的状况中生活的,因而,大自然对这样的一种生活好像作了适当的安排:因为一只苍蝇就够维持它的生命达一周之久,有一次,我把一只黄蜂放进一个蛛网中,但当蜘蛛照常出北京电视台捕食时,先是观察一下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敌人,根据量力的原则,制伏击了的对手,它立刻主动上去解除紧紧束缚 对手的丝线,以放走这样一个强大的敌手。当黄蜂得到自由后,我多么希望那个蜘蛛能抓紧修理一下网的被破坏的部分;可是,它似乎认定网已无法修补了,便毅然抛弃了那个网,又着手去织一个新网。
  我很想看看一只蜘蛛单独靠自己的储备能够完成多少个丝网。因此,我破坏了它织就的一个又一个的 网,那蜘蛛也织了一个又一个。当它的整个储存消耗殆尽,果然不能再织网了。它赖以维持生存的这种技艺(尽管它的生命已被耗尽!)确实令人惊异无比。我看见蜘蛛把它的腿像球一样旋动,静静地躺上几小时,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外界的动静;当一只苍蝇碰巧爬得够近时,它就忽然冲出洞穴,攫住它的俘获物。
   但是,它不久就厌倦了这种生活,并决心去侵占别的蜘蛛的领地,因为它已不能再织造自己的罗网了。于是,它奋起向邻近蛛网发动进攻,最初一般都会受到有力的反击,但是,一次败绩,并不能挫其锐气,它继续向其他蛛网进攻,有时长达三年之久,最后,消灭了守护者,它便取主人而代之。
  有时,小苍蝇落入它的陷阱时,这个蜘蛛并不急于出击,它只是耐心等待着,直到它有把握捕捉对方时,它才动手。因为,如果它立刻逼近苍蝇,将会引起这个苍蝇更大的惊惧,还可导致这个俘虏奋力逃走;所以,它学会了耐心等待,直到这个俘虏由于无效地挣扎而精疲力竭,就变成一个玩弄于股掌间的战利品啦!
   我现在描述的这只蜘蛛已经活了三年了;每年,它都要更换皮甲,生长新腿。有时,我拔去了它的一只眼睛,两三天内,它又重新长出腿来。起先,它还惊惧于我挨近它的网,但是,后来,它变得和我如此亲密,甚至从我的手掌中抓去一只苍蝇,当我触着它的丝网的任何部位时,它就会马上出洞,准备防卫和向我进攻。
   为了描绘得完善一点,我还要告诉诸位,雄蜘蛛比雌蜘蛛细小得多。当雌蜘蛛产卵时,它们就得把网在蛋下铺开一部分,仔细地把蛋卷起,宛如我们在布上卷起什么东西一样,于是,它们就可以在它们洞里孵育小蜘蛛了。遇到侵扰,它们在没有把一窝小蜘蛛安全转移到别的地方以前,是绝不考虑自己逃遁的,正由于这样,它们往往会因父母之爱而死于非命。
  这些小蜘蛛一旦离开父母为它们营造的隐蔽所后,就开始学习自己织网,几乎可以看到它们日长夜大。如果碰上好运气,长一天,就可捉到一只苍蝇来饱餐一顿。但是,它们也有一连三四天得不到半点食物的时候,碰上这样的情况,它们也能够继续长得又大又快。
  然而,当它们老了以后,体积就不会继续增加。只是腿长得更大一点。当一只蜘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僵硬时,它就不可能捕捉到俘获物,最后就将死于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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