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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琍敏:黄昏

2015/6/10 20:56:03      来源:      人气:2579

       黄昏如有名字,应是仓皇。
  无论春暮秋夕,我眼中的街头总是流动着一片异样的氤氲。灰朦朦的暮色里,密如过江之鲫的自行车穿行如梭,大车小车烦燥地嘶鸣;行人大都绷着张淡漠的脸,匆匆步履写下纷乱的焦灼;小贩扯起嘶哑的嗓门,急欲将最后一把青菜变成纸币;小吃铺冒出的腾腾热气,更多地勾起路人急迫的想象——炉灶在等着他们开锅,孩子在盼着他们的踪影,自己的肠胃也不安地咕噜个不停。
    眨眼之间,天就乌透了。行人大多象是被黑暗一口吞没般淡隐了,那团乱哄哄却令人感到亲切的、白昼里最后的繁喧也消失在狭窄的小巷或挤迫的住宅楼里,街头霎时清寂。而那陈陈相应、次第燃起昏黄灯光的人家,开始变幻出一幕幕此时绝对大同小异的生活之片断。一天的另一扇门打开了。
  也许是我的个性使然,也许是律动了一天的神经感到了疲倦,或者是这种特有气氛的感染,每当黄昏,不论我是否在和大多数人一样奔忙、赶路,每每会有种不期而至的仓惶小鹿般撞上心头。那感觉,有点象惆怅,有点象悲哀,淡淡的,莫名的,似乎毫无理由,似乎又能找出无数理由:城市生活的紧张庸碌、光阴的飞速流转,欲望的消涨顿挫……
  还有一个更明确更直接的缘由:从时间,从氛围,从实际目的来看,黄昏都是一个特定的信号,使人如倦云恋岫,归鸟思巢般更容易更必然地“感觉”到,总在忙忙碌碌的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家。
  我这么说是因为,每个人,哪怕是个单身汉,都需要也都有个家。但工作、学习、社交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使我们淡忘了它。清晨,一个寻常的关门动作,实际上将我们的生活形态分割成两个板块,家成了一种名义,一种抽象的存在。我们天经地义地与家人告别,你去上学,我去上班。整整一个白天,我们与家与亲人几乎象天各一方样被近在咫尺的时空和感觉障碍隔绝着。是黄昏才使得家这个概念“突然”又回到我们的知觉中来。一旦意识到,回家,团聚,这心驰神往而分外实在的愿望,便成了我们每一天中最具体最直接最急迫最悬念的目标和归宿,这黄昏,能不仓皇,能不令我们心潮波荡吗?



  黄昏还是乡愁的酵母。尤其对于独在异乡、对新环境充满陌生、疏离感的匆匆过客,黄昏莫凭栏,凭栏欲断肠。为何断肠?黄昏那熟悉的氛围,多么轻易地勾起我们对家、对亲友的那份亲切而熟悉的“感觉”呵!那年一个黄昏,我在青海德令哈城边漫步,身在西北,心却被这份感觉揪回了江南。忽然驰过辆泥污疲惫的卡车,眼光掠过卡车的尾牌时,我竟忘情地欢呼不已,并追着汽车一顿傻跑,直到根本听不见的汽车绝尘而去,才发觉自己竟湿了眼眶。只因我看见的是一辆江苏来的汽车!此时此地,这平素漠不在心的汽车竟成了最亲切最多情的家之象征,使我动容的自然是时空塞给我的乡愁,酿化它的,不正是这西北旷野上灰红的黄昏吗?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真绝句呵!
  黄昏如有名字,应是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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