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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彩伟(泗洪):风铃轻响岁月长

2024-10-15 10:27:00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457

  岁月的长河里,总有一些声音,穿越时空,温柔地触碰我们的心弦。一串风铃的轻响,带着风的低语,装着一段童年的光阴,摇动着心底的记忆款款走来。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片被田野环抱却炊烟袅袅的小镇里,一所简陋却充满希望的小学校。办公室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清脆悦耳,如同天籁,给宁静的乡村添上一抹生机。

 
天下归仁

   1989年,我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教书。抛弃梧桐雨中缤纷的诗句,怀揣初为人师的激动,背着帆布包和一捆行李,来到人生第一个工作单位。学校所在的镇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归仁。传说孔子曾在这里教过书,学校门前的小桥就是当年孔子酒后醉卧的地方,后人遂取名“克复桥”,小镇也因孔圣人的“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得名。老校长安排好我的住处说:“食堂没开火,今晚在我家吃!”刚到校就和校长一起吃饭,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开学好几天心理都满是自豪的。然后我吃食堂,学生们经常从家里捎来煮红薯炒花生给我,于是我和几个男生经常同吃同睡同学习,这让几个女生很是嫉妒,让我不得不在课堂上多夸夸女生,以此平衡他们的关系。我把几个爱好写作的学生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叫“天下归仁”的文学社,我希望我的学生有仁者胸怀,将来能仁政天下。几年时间,文学社学生在市县报刊上发表了十几篇习作,于是老校长逢人就夸我是才子,我也偷偷地乐,这为我后来的教学和写作树立了信心。
 
龙河惊魂

  镇子在龙河滩上,往北走半里地就到了龙河边。面对农村孩子一张张朴实的面庞,我感到无比熟稔和亲切。我恨不得把我自己所有知识都教给他们。他们也都喜欢听我的课。教学之余,我经常去与龙河亲近。每天早晨,我跑步到龙河边,抚摸一下龙河略显苍老的肌肤,聆听一下她亘古不变的水声,就长了一些精气神,梦想着随河扬帆,实现自己的教学抱负。没课的时候,我总爱捧一本书来到河边,倚着一棵柳树,静静地读。班上的学生大多在龙河边上长大,水性特好。有一次,在班上几个学生的怂恿下,不大会水的我和他们一块儿到龙河里游泳,喝了几口水,多亏学生们及时相救,才没沉水下。想想也是的,在龙河边长大的孩子不会游泳,实在说不过去。谁知回校后,老校长对我一顿狠批,那是老校长对我第一次发脾气。老校长说:“你没来之前,龙河里淹死过咱校的一个学生,当老师,对学生要担责任哩!你咋敢带着学生去游泳?”老校长的话让我懂得了当一名老师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哇,现在打死我也不敢这样做了。
 
一畦菜地

   学校是个地道的农村小学,有很大的一片校留地,做操场用不完,老校长就为每个教师分了一份地,种点菜什么的。我对老师种菜不以为然。老校长就帮我种,种下后,我又懒于管理,结果就如陶渊明所言“草盛豆苗稀”了。老校长又来帮我除草,我烦了,说:“老校长,这地你种算了,我真是种不好!”老校长有些生气了,说:“种不好也得种,这种地如同教书,有相当深的道理呢!你看你这块地,菜都快让草给吃了,就好比你的班级,对后进生不认真管理,就会影响整个班级!”老校长的话让我有所感悟,开始认真种菜,那时几个年轻教师都自己烧饭,平时葱啊蒜啊都不用买了,吃起来怪方便的。我的课也教得不错,期末考试成绩居然全镇第一,那年还被评上了镇里优秀教师。茶余饭后,到菜地侍弄一下,大家交流一些教学体会,也讨论学校工作,很多事就这样敲定了,没有现在学校大会小会的令人烦!
 
挤油糟

  学校规模不大,有二百多个学生,十二位老师。那时大多数学生家庭都很贫穷,学生们穿的多是父母穿过的衣服,穿在身上宽大肥硕,显得空荡荡的。冬天的寒气直逼着每一个学生,寒风毫不留情地直往衣服里钻。很多同学穿着破旧的单鞋,有的甚至无鞋可穿。坐在阴暗冰冷的教室里上课,时间实在难熬。下课铃声一响,大家便一起乐呵呵玩起了“挤油糟”。同学们或七八个,或十来个一组,以教室的墙壁做屏障,选一个中心点,分成人数均等的左右两组。大家并排站着,背靠墙壁,左边往右边挤,右边往左边挤,有节奏的用力,大家一边高喊“加油!加油!”,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挤。那情景很是壮观,我不由得加入挤油糟的队伍。老校长被我和学生们“挤油糟”的气氛感染,就给我们当拉拉队,当裁判员,那气氛就更热烈了。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不大一会儿,每个学生的身上就暖气直冒,心里热乎乎的,红红的小脸上写满了快乐和喜悦。在寒风肆虐的岁月,乡村小学的师生们就是用“挤油糟”这种朴素而实用的办法,挤走一个又一个冬天,挤掉一个又一个怅惘,凭着一股恒久的热情和对温暖的憧憬,终于挤出了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春天。
 
猪泡泡篮球

   学校有一副篮球架,半个篮球场,另一半被学校种上了菜,但学校仅有的一个篮球常常被老校长收起来,只有在体育课时才拿出来玩一下。学生们便发明了一种土制篮球:用猪的膀胱,当地人叫猪泡泡,做成的篮球。逢年过节谁家杀了猪,学生们便把猪的膀胱要来,先在沙土上反复搓揉,去掉附在膀胱表面的的脂肪和瘤肉,然后用嘴把它吹鼓起来,用线把进气处扎紧,等干了以后就可以当球打了,虽说没有真的篮球的弹性好,但学生们依然玩的不亦乐乎。有的学生在猪膀胱里放上几粒玉米,打起球来哗哗作响,别有一番趣味。球架下的一片土地被学生们踩得锃亮,泛着白光。我常被他们那欢乐的气氛感染,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在我的努力下,老校长把那只篮球归我保管。一有空我就带着学生玩篮球,有时我用玩篮球作为奖励,嘿,还真管用,一些调皮的学生为了获得玩球的机会都好好地表现着,认真学习起来。这样既有利于教学,又有利与锻炼,为此我常常偷着乐。再后来我的几个学生居然考取了淮阴体校,我感到十分欣慰。
 
木板乒乓

   那时在全国掀起的大打乒乓的热潮,也毫不例外地涌入我们这个偏僻的校园。老校长是我们镇乒乓高手,学校办公室里的奖旗就是老校长的得意之作。学生们没有钱买一副像样的乒乓球拍,他们就用木板制成乒乓球拍。学校在办公室门口放一张水泥乒乓球台,找几块砖头往中间一放,就算球网。一到下课的时间,这里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了。学生们抢到球台,用木板球拍在这里推来挡去。看到学生们兴高采烈的玩着,我和老校长也禁不住上场露两手,每当此时,学生们更是情绪高涨,为我们欢呼助威。学校里只有我和老校长是对手,我们对阵总是校园里的靓丽风景。因为只有一张球台,大家只好轮番上场,虽说每人上场时间只有几分钟,但那份期待与企盼,让人感觉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光。每天总是打到天黑看不见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在那平静寂寞的教学时光里,每天晚上和学生打打“木板乒乓”,成了我和学生们最为快乐最为幸福的时光。当然,能赢老校长一局球,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藏猫猫

   学校简陋,却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尤其是课间或放学后,一场藏猫猫游戏便悄然上演。游戏一开始,孩子们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四散而开,寻找最佳的藏身之处。有的藏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用书包和书本做掩护;有的则跑到操场边的小树丛里,利用树丛和灌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还有的更聪明,他们会爬到校园里的老树上,或是藏到操场边的芦苇沟里,享受着那份被发现的紧张与不被找到的窃喜。找人的孩子则像侦探一样,仔细观察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时而蹑手蹑脚,时而大声呼喊,试图用声音引出藏身的小伙伴。每当成功找到一个人,孩子们都会欢呼雀跃,那份成就感仿佛比赢得任何比赛都要来得更加甜蜜。而藏身的孩子,在被找到的那一刻,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当某个孩子因为找不到藏身之处而焦急时,总会有孩子主动站出来,分享自己的藏身秘诀;当某个孩子不小心受伤时,大家会立刻围拢过来,用稚嫩的小手为他擦去泪水,送上最真挚的安慰。藏猫猫这种幼稚好笑的游戏,承载着孩子们童年的欢乐与纯真,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与成长,如同闪烁的星星,点亮了乡村的夜空,也温暖了彼此的心房。
 
时光信箱

   那片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校园一角,静静地立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它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时光信箱”。它是存放信件的地方,更是孩子们寄托心灵,梦想启航的原点。春天,孩子们带着憧憬,围坐在时光信箱旁,小心翼翼地写下自己的心愿。有的希望成绩进步,有的梦想成为老师,有的希望家人平安。他们郑重其事地将信件投入信箱,仿佛是在与未来的自己立下约定,封存梦想,静待花开。夏日炎炎,蝉鸣声声,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嬉戏,但总不忘抽空来到时光信箱前,轻声诉说着最近的趣事或烦恼。有时,孩子们还会悄悄打开信箱,看看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否还在,那份纯真的坚持,让人动容。秋风送爽,金黄的稻田与校园里的落叶相映成趣。孩子们开始收集落叶,制作成书签,连同新学期的目标一起,再次投入时光信箱。冬日雪花纷飞,校园银装素裹。孩子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欢声笑语中,他们不忘来到时光信箱旁,许下新年的愿望。毕业前,即将离开校园的孩子们总会再次来到时光信箱前,最后一次投下给未来自己的信。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港湾,存放着最纯真的记忆与梦想。
 
打坝子捉鱼

   学校西边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沟,成了孩子们欢乐的源泉。他们最喜爱到哪里打坝子捉鱼。打坝子,是乡村孩子们自创的一种捉鱼方式。他们会在小河的一段,用泥土砌起小堤坝,将水流截断,形成一个临时的小水塘。然后,用盆向外舀水,待水快干了,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卷起裤腿,进水中捉鱼。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水面,双手轻轻划动,试图捕捉那些灵动的身影。每当有鱼儿从指间溜走,他们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仿佛是在与鱼儿共同享受着这份游戏的乐趣。捉鱼的过程中,孩子们会分工合作,有的负责堆砌堤坝,有的负责驱赶鱼儿,还有的则负责用篮子捕捉。每当成功捉到一条鱼儿,大家都会欢呼雀跃,那份成就感与喜悦,仿佛比任何奖品都要来得更加珍贵。如果把水舀干,就能收获较多的小鱼虾。这成为他们的美味佳肴。打坝子捉鱼,不仅是一场劳动游戏,也让孩子们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这段美好的记忆,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麦场运动会

   乡村的孩子厚道质朴,充满灵性,但生活空间的狭小,信息的闭塞,无疑使他们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落后于城镇的同龄人。我们这个学校,以前没有开过运动会,在我的建议下,老校长决定举行首届运动会。我到乡中学借来发令枪,马表等器材,编制了秩序册。比赛在农民的麦场上举行,裁判除了老师还有一部分学生。比赛那天,学生们非常兴奋,那热闹的气氛吸引了学校周边的村民前来观看,比过年赶大集还要热闹,那心情,那劲头,不亚于今天我们去看一场足球赛。比赛的项目除了跳高跳远外,主要是跑步:50米、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这次运动会上表现突出的朱勇同学,后来被县体委选去训练,成了一名运动员,在省里的比赛中多次获奖,成了我们学校的骄傲。虽说比赛中有不少规则师生们还不能很好的掌握和运用,但有了这次成长的经历,学生们拼搏的精神,合作的意识以及集体荣誉感得到了有效的激发和培养。他让我感到乡村的孩子们,给他们搭多大的台,他们就能演多大的戏。
 
姻缘如歌
 
   我宿舍的隔壁住着一对年轻教师,是早我一年分来的师范生,夫妻俩把居住的小屋总是拾掇得干净整洁。课余时间,或者探讨教学上的问题,或者到校外去散步,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我想我恋爱的季节也该来到了。然而,春花秋月,又是一年,恋爱的花朵却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开放。这个学校真是太偏僻了,找对象难,想找一个女教师或是城镇户口的就更难。那年头特别看重城镇户口,有几个男老师等了几年,也没见到女老师分来,不得不找了镇子里做小生意的姑娘。我有些急了,老校长安慰我道:“别慌,我正给你瞅呢,说啥也得找个有户口有工作的!”果然,没有多久,他就带来一个姑娘和我见面。姑娘是县绵织厂正式职工,和老校长的女儿是同学。一交谈,姑娘很满意,说当老师就很好,大概是老校长向她说了我不少的优点。一年后,我们结了婚。婚宴上,老校长喝得脸通红,他说:“咱学校的老师,我给介绍成好几对了,我这个校长媒人当得不赖吧!”看着老校长那得意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了一阵幸福与感激,下决心要在这里干出点成绩来。
 
校园集体舞
 
   后来,我调到县实验小学。学校的体育设施大不一样,学校兴建了塑胶操场,乒乓球馆,健身中心,各种运动器材一应俱全。国家还提出“每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50年,幸福工作一辈子”,并在全国推广校园集体舞。我又成了一个舞迷,为可爱的学生们领舞,为自己的健康而舞,为这个美好的时代而舞。每当听到校园响起欢快的舞曲,看到学生们优美的舞姿,我就感到一股青春的气息荡漾其中,一股向上的朝气扑面而来,我深情的呼喊:这就是发展,这就是进步!无论是过去那原始的挤油糟,还是现在这浪漫的校园集体舞,都让我有一份责任在心,有一份温情在心,有一种信念在心:教育必须以为本,关注学生健康,走进学生心灵,贴近学生成长。物质的进步必不可少,但让孩子们体会到教者的关爱,教育的温暖,这才是教育发展的应然路径。

 

   风铃轻响,岁月悠长。时间总是太不经过,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归仁小学迁了校址,如今的教学楼高大漂亮,只是没有了那串风铃。每当出差路过学校旁边,乡风吹过的记忆里,似有风铃依旧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诉说着那段美妙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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