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镇天湖西园村,这个在我二十岁以后每年只能回去几次却时常念及的老家,总能让我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些朴素却泛着光的日子……。
清冷的一月,空气里万物悄悄复苏,三两个小伙伴比划着新的一年又长高了几寸;四月的桃花醉了蝴蝶、忙了蜜蜂,也装点出热热闹闹的春意;七月的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好似穿着霓红衣裳的姑娘正欢喜着等待嫦娥出门;十月高高的麦草垛上,木瓜藤拉扯着摇摇欲坠,孩子们踮着脚尖,扒拉半天就是够不着,撅起小嘴一脸无奈。四季来而复往,那时的岁月清澈而灵动。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那时的早上,妈妈要拉我几遍才起得来床,三两口糊弄一下早饭,便去离家不足500米的学校上课。“小骆驼”每天背着大大的菜篮子准时出现在校门口,萝卜丝、果丹皮、泡泡糖、话梅等等应有尽有,她是那时候我们最想见到的人,味蕾满满的享受,全是属于我们的童年美好“食”光。作业都在学校完成了,放学后的村子顿时热闹起来,孩子们尽情奔跑,肆意笑闹,直至炊烟袅袅,落日跌进地平线,大人们的召唤声此起彼伏,我们才恋恋不舍,各回各家。
春雷始鸣,绵绵春雨唤醒千树花开,晨露里的阳光耀眼而夺目,所有的生命欢欣雀跃。雨后村西头小树林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孩子们倾巢而出,惊扰了歇脚的燕子,踩落一枝雨水,唰唰落在孩子们的头上、身上,这丝毫不影响小伙伴们过家家的兴致,几番折腾,泥巴糊了满手满脸,孩提时得狼狈是常有的事。
聒噪的蝉鸣是夏日交响曲,最喜欢的赤豆棒冰、一毛一斤的西瓜还有自家的桃子,伴我们度过每一个夏天。那时候几乎家家门口都有一棵桃树,基本上都是水蜜桃,从桃尖上微微泛红,我们就忍不住开始摘着吃,吃到它成熟也不剩几个了,邻居家有棵酸桃树,红红的果肉,吃起来酸酸甜甜,把我们村的小孩子都馋坏了,一有空就徘徊在她家桃树旁,等待着邻居婶婶的赏赐。
月圆蟹肥桂花香,一场秋雨一场凉。风吹过,黄叶翩翩为秋天跳一支舞,美得奇妙。秋收时麦场最是热闹,大人们要忙到很晚,我们就在麦场的草堆里面玩捉迷藏,机器的轰鸣声、照明灯下挤挤撞撞的虫子、谷子蹦出来老高翻滚着跌落在黄澄澄金灿灿的谷堆上很是好看,大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孩子们疯得忘乎所以,不知疲倦。
门前的小湖每年冬天就结厚厚的冰,孩子们在上面追逐嬉戏……,往日在回忆里也在梦里。如今门前的小湖几年前修起了亭子和连廊,连接东西两岸,湖边四季有树常青、有花常开,还有家家户户的菜园子,每个季节都在变换着花样,红的、绿的、紫的、白的,闻田野泥土清香,心安与满足恣意生长。
隔壁的奶奶每天雷打不动要喝两顿酒,一张小桌、一个小凳,一壶白酒、一两个小菜,坐在大门口,下雨时就移到屋檐下,一开喝就喋喋不休。早年命运着实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在抱养了一个儿子的若干年后,她有了自己的一儿一女。然而命运并没有垂怜她,爷爷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就瘫痪在床,一家子的生活全靠她一个人顶起来。偶尔阳光好的时候,爷爷也会被奶奶安置在门口晒太阳,我们听不清他说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表达还是怎么的,他会拎起他的拐杖,把我们吓得一窝蜂全跑散了。
用现在的话说,奶奶就是当时的孤勇者,没有她搞不定的农活,没有她怕的人,没有能醉倒她的酒。有一天妈妈告诉我,奶奶走失了一天一夜,因为老年痴呆的她忘记了回家的路,被发现时她正蜷缩在庄城某户人家屋檐下。时逢夏天,身上全是被蚊子咬后的抓痕,痕痕见血,警察询问时她只记得大儿子的名字,经多方摸排警车护送奶奶回到家,她逢人就开心地说:我今天坐了警察叔叔的车,一路风景太好了!有些遗忘不是坏事,痴呆后的这段时间可能是她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
房门叔叔家的女儿,那个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假小子”,五年级以前她的成绩没我好,在我没察觉到她认真对待学习的时候,她突然就超越了我。后来我确定她确实没有改变,还是整天拉着我在村子里窜,掏蜜蜂、抓螃蟹、钓田鸡、摘桑果、挖野菜、拔毛针、爬树……。她不来找我时,我就整天窝在家里,村里人都说她是我的跟屁虫,自己家里待不住,但我觉得我才是她的跟屁虫,只要她一招呼我就屁颠屁颠跟着走。她确实是我童年时期最好的伙伴,我们之间的故事可以写成一本书,是她给了我一个多姿多彩、可忆可珍惜的童年。我压根没料到她大学居然选了艺术类专业,事出必然,学校毕业后她就弃艺从商了,跟我叔叔婶婶闹得不可开交,但我站堂姐这队,虽然现在忙得很久都碰不上面,难题也不少,但我还是打心底替她开心,因为她开心。堂姐单名一个“云”字,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比起“假小子”我更喜欢“自在”,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一半烟火以谋安生,一半自在以谋安心,愿她永远自在,永远热爱。
孩提时一个个人、一件件事在时间里交织出情感,这份情感的归宿就是老家!日月其迈,岁序更替,一段岁月流光溢彩,一段记忆值得珍藏,“西园”是梦想启航的地方,是见证青春的地方,这里有最治愈的温暖,有最绵长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