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闲逛菜市场,发现茨菇已上市,刹间想起了家乡的茨菇,这东西跟藕一样,一旦栽上便是取之不尽挖之不绝。所以,在老家的塘边沟头和溪旁甚至连自家门口的粪荡里都是,其生命力的旺盛简直让人生惊。茨菇在老家多的分不清是李家栽还是王家种,到了谁吃谁挖的地步,冬挖春生延传不息。小时候特别喜欢茨菇,尤喜那似芋艿之叶又像滴水观音之状的植干,青绿诱人,常折其叶当扇用。
母亲说折其叶会影响根下的茨菇生长,我却不信,便故意折去其叶,再每天去根部抓摸,看看是否生出小茨菇。果然不见有小茨菇,才信了母亲之说,从此再也不去伤害它,后来听母亲说要长出茨菇起码要等到割稻辰光,那成熟期自是初冬而非是折叶所至。记得那时每入冬季,周日孩童的忙事就是挖菇,这东西也怪,一根直系菇随根拥,一挖一窝,半个上午就能挖一大菜篮子。
老家又叫茨菇为“慈姑”,传说龙王三太子小白龙特别喜欢出来游玩,每次出来不是呼风就是唤雨,掀起的风浪常常变成了海啸。他倒是乐呵,可百姓却遭了殃,房倒田淹、庄家绝收,每年不知要淹死饿死多少人。很快这事就被南海观音知道了,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就派了位仙女来到凡间,因为她生的慈眉善目,大家就叫她为“慈姑”。
慈姑见农田被淹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老百姓们都在挨饿之中,慈姑就到处帮助寻找食物,也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在一片沟坎中发现一种野生的水生植物,长势旺盛不怕水淹,其根部长了许多圆球般的疙瘩,品尝后发觉不但可以充饥还有营养成分。她就将植物带来被淹之处,在路上又怕植物干死,就用自己的眼泪水来滋润,带来后又教大家如何栽种。
这东西果然是宝,不但见水就长、遇土就活,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让百姓叫好的是每遇大水之年,稻谷绝收这东西却是大获丰收,人们便用它来作粮食度过饥荒。为了感恩仙姑,百姓便给植物起名为“慈姑”。无论传说是真是假,都为茨菇增加了人文之涵,明初的政治家、学者杨士奇有首《发淮安》的诗作:“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双鬟短袖渐人见,背立船头自采菱。”
此诗描述的便是湖上茨景,老家虽无此壮观,但浅沟塘隅随处可见绝不是虚话。我爱茨菇的叶却并不喜欢茨菇,因为小时候几乎每餐必有,同红薯一样让人吃腻,其吃法千篇一律不是水煮就是干蒸,特别是那涩苦味让人观之反胃。倒是过年辰光的“茨菇烧肉”才是最爱,故而一直视茨菇只能作配菜而难登大雅。
没想到时过境迁,跟红薯一样廉价的茨菇已成饭桌新宠,而且价格是绝对不菲,刚上市时竟要十二元一斤,想尝鲜却觉着是花冤枉钱。茨菇大都为长圆形,状如汤圆,身上有一圈圈围脖似的黑茸毛,白球上还有些带有浅灰色,最有特色的是每个茨菇的上首都有个细长尖芽,此芽很多人都在吃前将它弃掉,岂不知这才是茨菇中的精华,不但没有苦涩味而且软脆适宜,据说也是营养佳品。
以前在老家从没听说过茨菇是大养之菜,现在谁都知其营养丰富,它不但含有大量水分、淀粉、脂肪、蛋白质,还含有多种维生素及其它有效成分。食之能增强体质,其药用价值也是小觑不得,不仅能生津润肺、健胃止咳、止血、清热凉血,还有消肿解毒之功效。也不知这些说法有无根据,上周末回家特地去了趟已阔别十数年的曾经老家,不想,也是天地之变,这里已成为国家级农业科技园,以往的那些沟沟坎坎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皆是水泥渠道,茨菇也就没了生存之地。
再来到从小戏水的湖汊边,原来放鹅牧牛的毛草滩,亦被步道驳岸所占,垂柳拂水、四季花开已形同城中公园,有其名曰:湿地公园。曾是满汊茨菇和藕的湖汊里再也寻找不到茨菇,却有不少成块的不知名水生植物,眼前之景不免让我念起了曾经当饭的茨菇,那么顽强甚至是嚣张,却也让环境给灭了迹。心中的不舍瞬间生恨,责怪造者不该如此无情,不给故人留下忆想。
带着念想继续往前,眼前突然出现大片茨菇,虽然旺叶已开始枯黄,但我颇觉亲切,来到跟前才发觉是栽在田里的茨菇,有数十亩之巨。虽没了野性但不失其雅,田边有说明牌,果然是大养之物,连《本草纲目》都有记载,看来药理之说不是空穴来风。见旁边有工作人员在打叶,便上前询问:“河汊里的茨菇咋就不见一株?它也是一种水生植物为什么不保留呢?”
这位大哥回答爽快:“这不是保留的吗?河汊经过清理,水深已不适宜它的生长,而且已成野性的茨菇,早没了经济效率。现在通过我们的配种,茨菇不但长的大而且没了苦涩味,味道也是更佳。”虽然大哥说的我信,老家已是风景如画,但农乡旧景依然难忘,还有那茨菇的苦涩味想忘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