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秋风飒飒,秋意阑姗,兴致盎然,顿时决定上玄武湖走走,一为健身,二为赏景。
在南京二十多年了,玄武湖每年都去,但每次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经过连续两个多月四十度高温的烧烤,玄武湖大大小小的树木被灼焦的叶子,显然要抓住这秋雨后难得的良机抓紧返青,一律披上一层新绿。阳光不温不火,如果没有高大榉树头上醒目的黄头巾提醒,人们兴许以为误入了一个阳春三月的大花园。
人和草木都是通性的,前来玄武湖游玩的人络绎不绝,个个手捧凉风,笑容满面,跑步的,赏荷的,划船的,露营的,布满了玄武湖每一个角落。
植物最爱“人来疯”。玄武湖的当家花旦——荷花,依然开得丰韵犹存、不依不饶。她们要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狠狠地美一把。秋季花儿本就不多,粉红色的莲花一枝独秀,格外扎眼。浮在水面上的睡莲,头枕碧波,在酣畅地睡,任拍照的快门怎么呼喊,她也不醒。硕大的荷叶,盛满了清露,身姿款款,迎宾送客。
秋风一不小心就解开了岸边垂柳的长发,拂在人们的脸上。湖中的小船儿一只接着一只,像鸭子一样,在水面上戏波逐浪。最养眼的是红色的皮划艇了,四人一起划桨,上下翻飞,小艇快如利箭,就要飞出秋天的手心。
人一多,池中的锦鲤也跟着起哄,一起出动,涌到岸边,肥的压着瘦的,瘦的挤着肥的,拥抱成一大团,让人惊喜连连,向下抛散食物,鱼儿们更加逞欢撒泼。园中豢养的鸽子也是被人们宠得不成样,一个个肥头肥脑,走起路来两边直摇晃,我真担心她们会不会变成企鹅。但愿天下的小动物都像玄武湖的锦鲤、鸽子一样这么幸福。
杭州西湖有苏堤,而玄武湖的翠洲也有一道长堤,两边绿柳婆娑,水草茂美,湖水轻拍;远处鸡鸣古寺若隐若现;明城墙宛如古典侠士,披黑色长衣,日夜游走,与玄武湖不离不弃。秋日傍晚,在湖边长椅静坐,看一轮夕阳落入水中,被湖水揉成一池碎金,那是最美不过了。
作为城市内湖,玄武湖很大,有环洲、樱洲、菱洲、梁州、翠洲等五洲之多,要想细细把玩,非得两天往上不可。樱洲春来可赏樱,环洲夏日可观荷,菱洲秋日可采菱……玄武湖恰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对每个孩子不偏不倚,每一个洲都各有千秋,各领风骚。
而五洲之中,我是最爱梁洲的。相传梁昭明太子曾在此建“梁园”编撰文选,闭门苦读;湖神庙、览胜楼、明代黄册库等古迹遗存也均汇集于此。梁太子爱读书,南京多处仍留有他当年读书的遗迹,如江宁湖熟的梁台遗址,牛首山上的饮马池等。可见,南京作为“世界文学之都”,有其深厚的文化根脉。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品格。如果说瘦西湖美得纤巧,西湖美得潋滟,那么玄武湖的美,美在大大方方、端庄大气。在玄武湖行走,没有小桥流水,没有曲径通幽,高大梧桐遮天蔽日,路是宽的,桥是宽的,湖是宽的,走着走着,心也是宽宽的,就像南京的文化地标——中山陵、明城墙一样,总给人以满面的天地浩然之气。
告别玄武湖秋天的邀约,浑身畅然。是的,我是南京人,我要宽宽地走,宽宽地来,走进一个色彩更加斑斓的秋天。
周庄的水
和周庄作别一月有余了,念念不忘的是周庄的水。
七月底,顶着炎炎烈日,我和妻子怀着多年未圆的周庄梦,驱车前往周庄。
到了周庄,已是下午一时,热风似火。在一家铺面,我们稍作停顿,给妻子挑了把油纸伞。我私底认为,来到周庄,只有撑起一把油纸伞,才能配得上周庄水乡的风情。
撑着油纸伞,走进周庄,裹满全身的燥热一下被迎面一条宽若丈许、绿莹莹的溪渠稀释了,收获的是从头到脚的凉意。
周庄的水并不像许多人描写的那样,清澈透明见底,而是一种饱满浑厚的绿,绿得有些粘稠,绿得有些翡翠,恰到好处地堆在渠面上,缓缓地流,看不到底,也摸不透它玲珑多变的心思。
来不及揣摩水的心思,一只乌蓬船摇着大橹便来了,尖尖的船头切开绿色的水面。身穿蓝色花布衣的船娘,一边摇橹一边还哼着韵味十足的腔调。乌蓬船行过,在水面上留下长长的划痕,这粘稠的绿便立刻漫了上来,缝合刚刚敞开的心思,仿佛它们秘闭的心语,只为乌蓬船而开。
周庄的水绿而多,稠而亮,一条又一条,有的粗,有的细。粗的能容两条乌蓬船并驾,细的仅容小舢板穿行,纵横交错,织成一张温润似玉的大网,把周庄拥在怀里。
水多桥就多,周庄的桥绝不千篇一律。有的是拱形的月亮,有的是一字的扁担,均为花岗岩而筑,看上去干净明朗结实,有一种让人想坐上去听一听故事的感觉。石之坚硬,水之柔美,形成浑然天成的对比。这些石桥,或高或低,或弯或直,就是一支支天然的画笔,把周庄的水写意得千娇百媚。
沿水而立的店铺和岸基也都是花岗岩砌成的,历经千年,完好如初。在一家靠水的咖啡馆歇脚,听店主讲,周庄早年是不通陆路的,出行全靠橹船,周庄的一砖一瓦,都是小小的橹船一桨一桨从太湖上摇啊摇,摇回来的。听了店主的讲述,我们对周庄更加肃然起敬。可以说,周庄是因水而生、因水而兴的。
推开窗户往下看,一只只载着游客的橹船就行走在脚下,摧着一波波晶莹的水花,吻着岸边坚硬似铁的岩石,蹲坐在石上的木阁楼,如一位沧桑斑驳的老者,向旅人娓娓叙述周庄的过往。
在周庄行走,奇怪的是,从头至尾,几乎没有看到高大的房舍,多是一条又一条小胡同,窄的只容两仨人并行,密如织网,交错成小巧而又别致的周庄。像浙江的西塘、乌镇,贵州的镇远,这些古镇的建筑,要比周庄高大阔气了许多,往往要大上整整一号。和它们相比,周庄就像是一个“袖珍版”的水乡集市,仿佛随时准备让你揣进口袋带着走。
后一沉思,恍然大悟,这也恰是周庄的精妙之处。与外界陆路不通、运输全靠舟行的艰辛历史,才造就了眼前这个小桥流水“袖珍版”的周庄,恰为我们铺开一页无遮无拦、视野广阔的纸,让周庄的水日夜汪洋恣意流淌,书写“中国第一水乡”的大文章。
离开周庄,我们只带上喜爱的油纸伞,带上那一汪晶莹闪亮的周庄的水。
惬意田园
万亩竹林披绿被,条条溪渠清水流,白鹭成群,湿地环绕。乡伴苏家理想村位于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西部山区,它是长三角颇具特色的文创主题小镇,这里有集群的民宿、阡陌纵横的田园、艺术感十足的文创和亲子乐园。
这里尊重自然,拥有好生态。萤火虫是村子的夏夜标配,入住的游客,如果幸运,晚上会看到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提着绿莹莹的小灯笼前来造访。村里设有一间星星屋,用于收集夏夜来访的萤火虫,专门为暑假开展昆虫研学而开辟。孩子们一边享受湖光山色和快乐假日,一边还学会了如何与动物和谐相处,怎样同大自然交朋友。
除了萤火虫,苏家理想村的知了也是出奇的多。夜晚只要一亮灯,便有成群结队的知了架着小型直升机嗡嗡叫,哪里有灯光,就往哪里飞,把游客的门窗撞得砰砰直响。
在苏家理想村的夏日,游客打开一方山水,在青山碧波之间,挥一挥木桨,把青春交给速度,把激情交给浪花,尽情做一回水上骑士。皮划艇项目既有速度又有激情,是青少年喜爱的水上运动项目。来此开展暑期夏令营的青少年,从早到晚在专业教练的指导下,把碧波水面驰骋成风起云涌的草原,如箭,如风,如歌,让人想起“恰同学少年”“当中流击水”的美好。
这里,傍晚是最美的。知了和蛐蛐躲在草丛中轻轻拉着小提琴,微风偷运着荷花的暗香,皮划艇在湖面上押着细长的韵脚。游客三三两两走出房间,来到户外草坪上。萨克斯响起,把晚风吹得有点忧伤,一切是那么美好而宁静。
周五晚上,是苏家理想村最热闹的时候。夕阳被晚风偷走,夜市正式开始。露天电影播放得有滋有味,风从湖面来,使劲地吹。后备厢超市的车主们打开后备厢,果品、饮料、儿童玩具等物品在小彩灯一闪一闪的照耀下,宛若从天上搬下的集市。
苏家理想村的美,美在细节,美在精致,一颦一笑都美得那么自然。
栖霞观枫
作为一个旅行者,我不是幸运者,观红杉,红杉红约三五成;观红枫,枫又红约三五成,但足以让我深深地醉了。
深秋初冬,走进栖霞山,连绵并不高大的山体上,浓烈看似毫无章法却又章法天成的色彩泼墨而下,如同不小心打翻了酱菜铺里的坛坛罐罐,红的,黄的,紫的,青的,绿的……一下子全都放了出来,目不暇接。
感叹大自然神来之笔之余,栖霞古寺映然在目,银杏黄袍加身,四周古木参天,烟火鼎盛,七八株红透了的红枫列队迎宾,红似火,灿似霞,艳如画,它们紧赶慢赶,走在众多姐妹之前,以大山的热情点燃我们的热情,往更深处探幽寻胜。
山谷中的红枫密密匝匝,一丛又一丛,隐身于高大乔木之下,多数身着一袭浅浅绿装,还有一些已经被青霜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沉淀内敛,蓄势待发。道边上,峰回路转,阳光通敞,红枫大胆热烈,烂漫奔放,三五成群,单株起舞,向行人挥舞一帕鲜艳的红手绢,让人眼前一亮。是的,在冬季,红总是让人温暖,让人热血,这也是众人趋之若鹜前来观枫的所在。
看着星星点点绽开的红枫,陡然想起小时做田的父亲,弯着身子向田里泼肥,均匀不一,得肥多者,便生得肥头大耳;肥少者,就纤弱可亲。在深山密林之中,阳光,无非是最好的肥料。
人人亲水爱水,红枫也然。在栖霞山的山腰拐弯处,一座座碧潭浑然天成,通透如玉。几株红枫择水而栖,在清晨雨露、散淡月光的浸透下,早已红透了的面颊,凝眉托腮,大大方方向着众人掬水梳妆,高古而典雅,无关风云,任层林尽染,拥一壶淡泊宁静自在心。
一个季节总有一个季节的馈赠,正如夏有稻花飘香,秋有嘉果满园,冬在栖霞山,行走在蜿蜒山径上,一阵风起,落叶缤纷,如金币,如铜币,大把大把往天上抛,漫天飞舞,飞成万千蕴涵岁月沧桑、饱含世事风尘的深思绝句,美得让人扼腕叹息。
细观,栖霞红枫是有品种之分的。高者约两至三米,叶片稍大,枝叶较疏朗,撑开若华盖。低者一两米,叶片较小紧密,团团簇簇,柔眉顺目。叶片形状却是一致的,伸开如五指,摊开如手掌,大的红彤彤,恰如慈父火热滚烫的手掌;小的肥嘟嘟,如嗷嗷待哺婴儿娇嫩小手。栖霞山,灵性的山,大手牵小手风雨共济的温馨画面,让人感慨不已。
越往高处走,风静天蓝,艳阳当头,红枫们也在乘着阳光的热力争相红遍,手拉手努力地一起红。紫红、绛红、大红,橙红,猩红……各色各样的红,一齐冒了出来,那是一种燃烧,那是一种热烈,就是宋代书画的高手,可能也赶不上栖霞红枫红叶漫天的速度。更有林深处一袭袭红衣,在古木乔藤的掩映下,娉婷如风,拽着你,拉着你,奔向一个季节的深处,带你感受一座山内心的深邃和辽阔,感受一座山冷峻外表下火山般的喷发。
立于栖霞山巅之上,左手一阙岳飞萧萧壮怀的《满江红》,右手一条大江如练天上来,恰是栖霞观枫的独到妙处。
谁说冬季不温暖,莫要等到栖霞红枫红透时。站在人生留白处,怀抱一座红枫渐染的栖霞山,如一叶红枫,揣一份热烈,穿越这个冬季,何乐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