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港文学》是我人生旅途中一抹斑斓亮丽的云,尽管她只是一本刊物,然而她折射出的文学之光,却始终照耀着我的青枝绿叶,开出娇艳的花朵,温暖着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留下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记。
最早接触这本杂志,她还叫《群众文艺》。那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一天中午下班后,父亲送我一本小册子,我记得是洁白的封面,上边鲜红的四个大字《群众文艺》。从小就爱好文学的我迫不急待地打开书卷,发现里面内容是那么丰富,有小说.、有诗歌、有散文,还有曲艺,我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一篇一篇地读起来。要知道,那时候正是文艺萧条年月,全国也没有几本文艺刊物,这可是稀有物呵!后来我知道,知名作家刘国华从省文联回故乡,创办了这本文艺刊物,以此为依托,团结培养了我市一大批业余作者,有的在省内外都很有名气。
我的创作之路,就是从《群众文艺》起步的。一本本刊物看下来,总想着也能写点东西给《群众文艺》刊登。我下力气写了几篇小说,鼓足勇气到编辑部去,去向我久仰的刘国华老师求教。我以为国华老师一定是位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可一见面,原来是位红脸膛的壮实汉子。后来我才知道,国华老师是码头工人出身,因创作成绩突出,被选调到省文联做专业作家,后来他坚持要回家乡工作,回来后,便创办了《群众文艺》。
国华老师热情地接待了我,并认真地看了我的习作,和蔼地对我说:“你的写作基础不错,但创作一定要从生活出发,不能有明显的编造痕迹。多写多练吧,你的作品一定能发表!”
国华老师的一番话,像一股暖流在我心中荡漾,他给了我继续写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不久,我又构思了一篇小说,去说给国华老师听。
小说讲的是一个孩子要为农业学大寨出力,决定为生产队养的鹅做一个窝。即将做好的时候却差了一块木板。恰巧这时门前的小渠里飘来一块木板,拿上来一看,正好补上缺的木板。孩子高兴极了,正要钉上去,可又一想,这么好的一块板一定是哪里丢的,做好事决不能图省事,我要把木板送到它丢的地方。于是他沿着小渠寻找,终于找到木板丢的地方。
国华老师听我讲完了构思,兴奋地一拍桌子,连声说“好,好,构思得巧妙,情节也鲜活,但故事可以再曲折一些,让孩子多找几个地方,几乎要失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丢失的地方,这样可读性就更强了!”
国华老师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临别,他送我两本厚厚的大稿纸,嘱我修改好誊清尽快送他。当晚,我激情勃发,连夜修改好誊清,翌日一早就送交刘老师。
不久,取名《小渠欢歌》的小说在《群众文艺》发表出来。国华老师还专门为题目制作了手写体,使之更加醒目。这是我第一次在刊物上发表大块头的文章,拿着飘散着油墨清香的杂志,那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真比我后来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作品还要兴奋的多。
七八年恢复高考,我考入高校,系统地学习了文艺理论和中外文学经典,创作境界有了新的提升。当时全国各地的文艺刊物纷纷复刊,可我依然对改名为《连云港文艺》的家乡刊物情有独钟。大学班级的同窗们办了一本题为《杏梅园》的文学刊物,我为主编,专门刊登同学们的习作。每期刊物出来,我都送到《连云港文艺》编辑部去,供编辑们从中挑选一些优秀之作。我创作的组诗《思索》,被《连云港文艺》选用后,引起了较好的社会反响,被评为首届《连云港文艺》二等奖,在我市第一次文代会上隆重颁奖。不久,我为《连云港文艺》创作的组诗《致银河新星》,被全国颇有影响的《星星》诗刊选用。这也是我市作者首次在《星星》诗刊发表组诗。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在一所中学任团委书记兼语文教师。这时的《连云港文艺》已改为《连云港文学》,并在全国公开发行,其发行量也在不断扩大,来稿也在不断增多。为了培养更多的我市作者,通过《连云港文学》这一平台走向全省全国,刊物经常组织一些活动,通过采风的方式深入生活,写出一批优秀之作。
记得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初春之季,我和《连云港文学》的编辑张文宝策划了一个文学探春活动。一大早,几十位男男女女文学青年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向花果山进发。特有意思的是,几个男青年为了争着带女青年,竟争执起来。从山门进去,经过十八盘、九龙桥、水帘洞,再到三元宫一直向前,终于到达玉女峰。大家说说笑笑,气喘吁吁,一篇篇美文也在酝酿中。
回来后,我和张文宝把大家创作的散文、诗歌润色、编辑好,并加上编者按,在《连云港文学》上发了专辑。刊物发行后,引起较大反响,一些作品还被外地报刊选用。
不久,我调入一个区的宣传部门工作。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我坚持业余创作,《连云港文学》依然是我历练的平台。在向国家级、省级刊物投稿的同时,我依然愿意把自己满意的作品交给《连云港文学》发表。以城市生活为题材创作的组诗《都市风景》,在《连云港文学》登载后,被评为刊物优秀奖,并被省作协《雨花》杂志选登。
《连云港文学》伴随着我的成长,她像一道清流,点点滴滴润泽着一珠幼苗,渐渐抽枝长叶,显示出挺拔的模样。几年中,我分别在《中国作家》《中国现代诗》《中国青年》《人民日报》《文汇报》《解放曰报》《雨花.》《青春》等国家级、省级报刊发表众多作品。在欣慰的同时,我始终忘不了家乡的这本刊物给我的起点与动力。
或许是我与《连云港文学》有着割不断的情缘,或许是命运之神总是垂青那份真挚的情感。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组织上调我到市文联工作。不久,又让我主持工作,并担任《连云港文学》的主编。
由刊物的一名业余作者,到主管刊物的专业文学工作者,我既感到光荣,也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我提出作为我市的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杂志应以选发本市作者的优秀之作为主,努力提升我市作者的写作水平,同时约请国内、省内知名作家为《连云港文学》写稿,以提高刊物的品位,使之能够立足本市,逐步地走向全省、全国。
我还特别提出,要注意从自然来稿中发现角度新颖、构思精巧的清新之作,这也是发现、培养文学新人的渠道之一。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来稿中发现一篇小说,文字叙述形象生动,构思新颖不落俗套,具有感人的文学魅力。我和编辑部的同仁为之一动,决定上门与作者交流商谈修改事宜。在连云区的几间平房里,我们见到了作者。原来这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还是一位残疾人。与她的交谈中得知她命运坎坷,却一直自强不息,读过许多书,长年坚持文学创作,发表过不少作品。在商谈完稿件修改事宜后,她还很有见地的就进一步办好《连云港文学》谈了很多真知灼见,给我们以很大的启发。
我们还与省作协联系,邀请赵本夫、范小青、黄蓓佳、苏童、叶兆言、毕飞宇等著名作家来连采风。在云雾缭绕、苍松滴翠的花果山;在碧波荡漾、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在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东海水晶城,作家们都深深地陶醉其中,由衷地赞叹连云港真是神奇浪漫之都,同时也在构思着一篇篇精美的文章。
采风活动结束后,这些作家很快创作了一批文采飞扬、精心描绘连云港文化底蕴的优美之作。我们在《连云港文学》开辟了专栏,刊登了他们的文章,在省内外引起较大反响,一些外地报刊也纷纷转载他们的美文。
我们还邀请了著名诗人舒婷、赵丽宏来连采风。他们的到来,在港城引起了轰动效应,很多作者都是读着他们的作品成长起来的。为了满足大家一睹名家风采的愿望,我们专门组织了名家见面会,请他们畅谈自己的创作体会,给我市作者以极大的启发。舒婷临别时,特意将自己新出的一本诗集签名送我,嘱我可以选几首在《连云港文学》发表。赵丽宏回去后,结合自己在连云港采风的感悟,创作了散文《海上有仙山》,在《连云港文学》发表后,很快被《人民日报》全文刊登。
最难忘的是走出去邀请著名作家陈忠实的往事。当时他创作的《白鹿原》已享誉海内外,能请他来连云港采风,与我市作者见面,并进行创作辅导,是大家所十分期盼的。我和市文联副主席张文宝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到了西安后,在西北大学中文系刘教授的引领下,我们来到陈忠实任主席的陕西省作家协会。不巧的是,陈主席不在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陈主席到一个县里他的工作室写作去了。我们问清了地址,顾不得疲惫,立刻驱车赶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赶到了陈忠实在县里的住所前。这是一座较陈旧的两层小楼,看上去毫不起眼。敲开门,陈忠实迎了出来,他比我们在影像中见到的人要高大许多,黝黑的皮肤闪着亮光,脸上的皱褶纵横交错,犹如刀刻的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个饱经风霜的西北汉子。当时正是暑天,他十分热情地从地上抱起一个大西瓜,麻利地切开,递到我们手上,连声说:“天太热,吃块西瓜消消暑!”
我们说明了来意后,并适时地送上《连云港文学》杂志,恳请他能在百忙中赐稿,以为我们刊物增色。他接过刊物,专注地翻阅着,一边真切地对我们说:“一个地市级刊物能办到这个水平,真的很不容易。你们的眼界很开阔,约请了很多名家为刊物写稿,这样也有利于提高刊物的品位。但我觉得一本刊物的灵魂,在于她鲜明的特色,在于她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现在全国刊物那么多,如果人云亦云,就会被淹没掉了,很难引人关注。所谓特色,除了地域特色外,在题材的选择,写作的角度,整体的风格,包括装帧设计,都要有自己独到的地方,让人读了刊物能眼睛一亮,爱不释手,这样的刊物就算是办成功了。这点意见仅供你们参考吧。”
陈忠实主席的一番话,像缕缕温暖的阳光,照进我们的心坎。这是他多年从事创作、编辑工作智慧的结晶,并毫无保留地指点着我们这样一份地方刊物,作为一位文学大家,是多么地让人感佩、敬仰!
说话间,已至晌午。陈忠实热情地邀请我们共进午餐。午饭很简单,却是地道的陕西风味。他掰开一块烙馍,夹进鲜红闪亮的油辣子,递给我让我尝尝。我咬了一口,确实香辣可口,就是辣气太重,便情不自禁地咳嗽起来。陈忠实见状,爽朗地大笑起来,连声说:“香着哩,可你们南方人吃不惯哩!”
临别的时候,我们再次发出邀请,请他到连云港采风写作,并初步定好了他来连的行程。回来后不久的一天夜晚,突然接到陈忠实的电话,缓缓的话语中充满谦意,他说省里交待他一项任务,一定要他亲自牵头完成,定好的连云港行程暂时去不了了。他一再表示,有机会一定到美丽的港城走一走、看一看。
今天,陈忠实主席已驾鹤远去。他的连云港之行也因特殊情况不无遗憾的擦肩而过。然而他对连云港文学事业的殷切关注,对《连云港文学》杂志精辟真情的指点,却长久地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激励着我们为港城文学事业的繁花似锦辛勤地耕耘、培土、浇灌!
办刊物需要一定的经费做保证。为了弥补办刊经费的不足,我与编辑部的同仁们反复商量,决定成立《连云港文学》理事会,邀请关心支持我市文学事业的相关单位作为理事单位,请他们出少量的资金,集少成多,以确保刊物能够正常运转。方案实施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积极响应与支持。我们召开了隆重的聘请理事单位大会,请市领导颁发聘书,气氛十分热烈,达到了预期效果。
作为我市对外文化交流的一张亮丽的名片,《连云港文学》像一抹七彩斑斓的云,在文学的天空中飘移了50年。50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然而对于一本刊物而言,却是一段难忘的历程。一篇篇稿件,一本本杂志,凝聚着多少人的智慧与心血,流进多少萌动清亮的心田。我想起我曾两次参加全国文代会,受到两任总书记和两任总理的亲切接见。盛会上,我见到了许多文艺界的著名人士,让我把装帧精美的《连云港文学》送给他们阅览的时候,听到他们对刊物的赞许与鼓励,我的心中像一股暖流涌动,由衷地为我美丽可爱的故乡感到自豪!
我离开市文联和《连云港文学》的岗位巳经很久了。但我依然像绿叶对大地的依恋那样牵挂着她。为她绽出的每一丛晶亮的浪花而惊喜,为她怒放出的每一簇鲜花而欢欣鼓舞。让我再一次衷心地祝愿吧,祝愿港城文学事业姹紫嫣红,春意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