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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晨(南京):半山园忆旧

2020-11-04 11:21:05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2729
 
  岁月流逝,上世纪80年代在记忆深处却愈渐清晰——
  那时候,都市里能闻到田野里飘来的青草味道,白衣红裙的女孩走在校园的石板小路上,塑料凉鞋叩击出轻快的响声,一群呼啸而来的男生,把自行车转铃摁得有如冰雹落地,那会儿的冰雹都是透明的……
 
半山园忆旧
 
  半山园坐落在南京城的东南角,明代城墙根下,现在是海军指挥学院的院内单位。20多年前,此地便已纳为军事管治区,非海院的现役军人是很难再窥见其真容颜的。记忆里的园子,小屋三五间,粉墙黛瓦的,些许连廊将它们串在一起,空地上零散地摆饰着几处大石。一道缓溪从上端人工隧洞流出,洞口一处平台,经年覆水,苔滑流疾,溪水辗转下游,于西北处汇入几亩池塘,再注入青溪。

  1100年前,被罢黜相位的王安石来到此处,甚喜,遂凿渠决水,平地建宅,筑庐而居。因地处白下门(今大中桥)至紫金山半道,故将居舍名为“半山园”。春牛首秋栖霞,寻景访友凭吊古迹,愤懑且闲散的王安石外出从不骑马坐轿,仅驾一头毛驴,进金陵主城则是一叶小舟,由青溪缓缓而入。

  青溪源自紫金山,与秦淮河同为古金陵最重要的二条水道。半山园,正在古青溪沿紫金山北麓向金陵城的过渡地带,其间,在古城墙沿线形成诸多沟泊湖塘。每到盛夏,溪水清冽见底,周遭蝉鸣蝶舞,来这里筑坝围捕、捞鱼摸虾一直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好的避暑游戏。

  古青溪畔的半山园,或者说半山园里的古青溪,就这样和我的少年时代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1970年,原驻扎这里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事学院(再之前是刘伯承元帅任院长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海军系)计划裁撤,父亲所在海军第二炮兵学院着手整建制入驻接管,我们一家也分别从青岛和烟台随军来到南京。然而,到了1973年,中央军委突然决定在海军军事学院原址上组建海军军政干校,这样一来,父亲的院校又不得不重新向外流浪,1974年春,院校终于落户至辽宁省锦西县(今葫芦岛市,部队番号38642)。此时,父母已经决定把家安在南京,不再迁徙。

  那些年,我一直在青岛和南京两地反复游走,直到1974年正式定居南京。如此到了90年代中后期,我在海军指挥学院即半山园内,生活了20余年。

  刚搬进来时,住在家属区的中部,一片形制相同的小楼,有些破旧但很规整。一色的黄墙红瓦、坡顶阔檐,墙的几面都挂满了蜘蛛网般的电线和排水管。每幢楼只有两个门洞,每个门洞东西两家,每一户都住着楼上楼下的各一间。我的家在69幢西侧那个门洞,房间高大宽畅,刚刷过的长条地板和楼梯,散发着淡淡的太阳香味,让简陋的家有了一点点豪华高档的气息。推开带着金属钩连的老式木窗,往往就碰上了楼边松柏的枝条,屋檐一角的破损处每个春天都有小喜鹊孵出,而到了秋天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盘硕大的马蜂窝,叽叽喳喳或者呜呜嗡嗡,热闹得一年到头消停不下来。门口很不合理地竖着一口老井,井沿也明显地勒刻着一些绳槽,但可以确定它并不是古井,据说这片小楼都是上世纪30年代初,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营房。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老井永远是一个特殊的文化符号,记载岁月、寄托乡愁。所以,像酷暑里井水镇西瓜这种曾经稀松平常的事情,如今却也常常令我萌生出许多故土故园的情怀。楼的西南不远处,有一尊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立式塑像,塑像背后树着一堵类似照壁的标语墙,上面红底白字,刷着“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塑像四周的草地一直是孩童们攻城夺寨的战斗场所,每逢周三下午(政治学习,学校不上课),这里便会土块漫飞、杀声震天,把主席像和标语墙弄得乌七八糟乌烟瘴气,直到某个路过的叔叔阿姨大喝一声。小伙伴们都知道“现行反革命”的厉害,于是迅速作鸟兽散,但旋即又归拢一处。

  家属区与营房区、教学区有些距离,生活倒是方便,灯光球场、大草场、服务社、食堂、卫生所、游泳池,以及澡堂、理发店都离得不远,只是可惜那个年代物资极度匮乏,服务社和小卖部并没有太多的货物,当然,小朋友们身上也没钱没票可用。春天的大操场,总有两天属于海英小学的运动会,孩子们一边喊着“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一边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阅兵台,但比赛的过程从来都不如嘻笑打闹来得开心;夏天的游泳池,胆大的男孩子接连从五米高的跳台跳下来扎入水中,我却一直缺少爬上去的勇气,在这个池子里,我学会了很像样的蛙泳,却始终没有学好自由泳和蝶泳,成了一生的遗憾;秋天呢,最美时光必是灯光球场的露天电影。影片的名字通常在下午上课前就传来了,挠得孩子们心里痒痒的,没有了一点听课的心思。那些特殊年代里蓝色军装的特定形象,繁星点点、微风轻抚的月夜里,胶片机卡塔卡塔地转动着,和着幕布上美丽的故事,永久地镌刻在了我们这代大院孩子的记忆里;冬日便只剩下腌菜和过年了,初冬腌菜是抗御来春青黄不接的最好办法。在某一个清晨,家属区会突然间树起无数晾晒净菜的架子,大青菜杆长质白,雪里蕻通体翠绿,满眼的青白和满院的菜香,让肃杀的军营忽然间就多了市井的温暖。而终于盼来的寒假和过年,意味着服务社即将开始发鱼发肉分年货,那更是父亲要从东北回来,一家团圆的守候和期盼。

  年矢每催,曦晖朗曜。那些日子里,每一轮的春夏秋冬,都是一样一样的,只是我们的年纪像小树的年轮,一圈圈不停地变大。

  69号楼向东差不多500米就是战士的营房,营房的中间有个池塘,塘水不深但池边很陡。我失足掉进去那次,是被一个叫彤彤的小伙伴拽上来的。在意识清醒之前,我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但很快牠又悄悄从我身边溜走。从这里再向东300米,便到了海院的主楼10号楼,曾经的民国政府盐税总署。一楼大厅的水磨石地面上,镶嵌的那个大大的“盐”字,今天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了。10号楼的东边就是半山园王安石的故居了。

  而从69号楼向西500米是部队的西院墙,一堵不到两米的红砖围墙将海院和那个年代全国闻名的熊猫无线电厂(军工714厂)分隔开来。墙脚下,大院内的环路在这里形成了一处长约200米、近5米落差的陡坡。在距离坡底不到30米的地方,我曾经被一辆三轮车撞倒,车轮整轧过我的右踝,造成了粉碎性骨折。还是那个叫彤彤的小伙伴跑去告诉了哨兵,很快,一辆军用吉普车把我送到了南京军区总医院,我估摸着那正是我即将上学的年纪。在军区总医院的病房,我有两个同屋,也许并不是同屋,只是这两个孩子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一个小男孩浑身纱布,只有一条腿露在外面,另一条腿被吊在床边。即便是这样,他的皮性还是暴露得很彻底,成天光着个屁股,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叽叽,有一回他一边大笑一边把一泡尿激得老高,弄得浑身绷带和床辅都不得不更换,他便同时遭到妈妈和护士阿姨的几顿臭骂。而另一个孩子,我却一直没弄清楚他的性别,他的床边一直围着一圈白色布帘,只是在一个特别的时刻,我突然看到了帘子掀开的一角,鲜红刺眼。长大后见过被剥了皮的兔子,我想如果是狍子或者羊狗的大小,那么用来比喻这个孩子会是合适的。像我这样年纪的小男孩骨折骨碎恢复起来很快,我在病院没住上一周就离开了。后来听妈妈说,那个不知男女的孩子,在我出院后第二天就死去了,严重烧伤引起的感染和各种并发症。

  落水窒息和被撞骨折的两次落难,长大后我再没与别人提起,但我确是从那时开始,悄悄地明白了一点死亡的味道。也正是隔壁病床偶尔掀起的布帘一角,让我落下了一个奇怪的心理疾病,从那一天起,夜间我再不敢直视红色天鹅绒的窗帘。

  至于那个叫彤彤的男孩,他的大名叫杨彤。我们两家都是从山东随军迁来南京再没跟去东北的家属。80年代初,彤彤父亲从锦西退伍,转业后全家回了沧州老家。杨彤1986年考上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重返南京,后来的10年时间,我们见过几次,他蓄起了大胡子,很有北方汉子的感觉。再后来,他从沧州去了天津,我也天南海北地四处晃荡了多年。不知在哪一段寻常的日子里,我们终于失散在了利来利往的人群中。

  在69号楼住了两年,家便搬去了145号楼,楼贴在大院北边,围墙外面是大片菜畦。那一年开始,我在大院外的宇花小学成了一名小学生,母亲是这所学校的算术老师。那几年,家里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在东北部队,哥哥继续在青岛随着姥爷姥姥生活。穷人的孩子自然是要早些当家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便逐渐具备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做饭炒菜、洗衣刷碗、打扫卫生,不是样样精通,起码样样能干。母亲工作挺忙,批改作业、备课备考,家访谈心,还有频繁的政治学习,所以我常常不得不一个人步行四五里地走回家。今天从海院西便门出去是五十四中和金陵石化的宿舍,还会路过东部战区司令部,而当年海院围墙之外的佛心桥地区只有农田和荒地,胡乱长着大片玉米地和苹果树,田间散布着很多无主的或者有主的坟头。约不上同伴的日子就得一个人硬着头皮穿行其中,这是一种非常恐惧且令人沮丧的经历。冬日天黑早,总是会隐约看到鬼火,当人从某个坟头的不远处走过,那火就会乎乎悠悠地,随着气流就向你飘来。光靠着唱军歌壮胆是毫无用处的,进田之前,须得寻到一根最长的玉米杆或者蒿竿儿,最好一路狂舞一边小跑,让更大的气流把周围的空气搅动起来,使游离的磷不至浓缩到能够燃烧的程度。我和同路的小伙伴们都曾在这条路上跑丢过白球鞋,那失魂落魄的奔跑,回想起来依然有些辛酸。

  母亲没时间管我,大院的孩子又都是十分顽劣,所以我的成绩并不好,在班上一直处于中不溜儿的位次。1976年,二年级下学期,意外地把算术考到了及格线下。暴揍一顿后,母亲下狠心把我发配到锦西县,原指望父亲成天看着,成绩能有些提高。没成想,到了部队没满十天就地震了。锦西距唐山的直线距离也就200公里,震感极强。那天夜里,我是被父亲从床上拽起,夹在胳膊底下从二楼逃下来的。当灰麻麻的天边透出诡异的光亮时,回头再看那幢宿舍,楼的一侧从中部向下被硬生生切去,像个不规则的倒三角一样杵在地上,景象极其可怖。父亲的部队当天就开始集结出发,因为我这个“尾巴”在,他没去参加救援,但营区内搭建帐篷、抢运物资还是牵扯了在家人员的很多精力。于是,我因祸得福,度过了一个比较愉快的暑假。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父母不放心我一个人坐火车长途跋涉,便一直希望能有顺路的叔叔阿姨把我捎上。终于在那一年的9月8日,我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列车开出锦西,开出辽宁,开出河北,开进山东…9月9日下午,当低沉的哀乐从广播里传出,车厢里突然变得寂静如死。列车员阿姨扶着过道颤抖地抽泣着,随着她的晕倒,全车的呜咽变成了失声痛哭。从车窗的反射中,我看到带着我的叔叔泪水已经打湿了鲜红的肩章……毛主席逝世了,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感,我也哭了。

  回到南京,再次走进海院,发现大院已经建满了防震篷,篷间还时不时地可以看到机灵的“黄大仙”“黄小仙”,真是让人开心。忘乎所以地疯玩了几天,连临时抱佛脚的复习都没有,便参加了大院子弟学校海英小学的分班考试。小学田副校长也是父亲部队的留守家属,与我们家算是世交了,所以尽管我的成绩不太好,还是安排进了快班,三年级(2)班。这班上的男生基本都是我的玩伴,女生也多是大院子弟。从145号楼到海英小学,中间的芦苇地里有两条战士们训练用的战壕。每天上午第二节下课,我就延着战壕一路小跑回家,给帮家里干活的保姆(那时大家都不称她们为阿姨)开门,当我第三节下课走到家时,正好保姆收工,这时我就可以把蜂窝炉的炉火封上,着手炒菜烧汤了。那时的夏末,窗下的杂草地上总会长出许多野生的菊花脑,掐上两三把,就是一大碗菊花脑蛋汤,可以吃上一季。到了秋天,叶儿老得掐不动了,但奶黄色的花朵儿开了,有一点暗暗的菊香。后来,有一年天降大暴雨,山上竟然下来了洪水,楼前的道路和荒地上,水深没腰,甚至跳出许多尺把长的大鱼,兴许是水土不好了。接下来的那个春天,解放军叔叔把楼前的杂草,包括我喜欢的菊花脑都铲了去,在与围墙之前的空地上栽下了两大排水杉和许多花草。上世纪90年代末,145号楼撤除了,两排水杉却依然树立着,已经长到了我的一拢粗细,很茁壮也很参天。

  145号楼是一幢三层灰墙灰瓦的楼房,共4个门洞36户人家。我们家在2号门10号,也就是第2个门洞一楼东侧的那一户。像我这样的男孩平日里是基本不带家门钥匙的,阳台翻入,推开厨房小窗就可入户。也记不得是哪一年,楼里装了管道煤气,从那时起,三楼的男孩也渐渐不带钥匙出门了,延着各种管道徒手爬上三楼成了值得炫耀的基本功。这不是个好习惯,徒手登高惯了,便开始比着去前湖梅花山一带徒手攀登城墙,总有个别孩子从半空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我也从城墙的半道掉了下来,因为姿势不当,下蹲时膝盖撞坏了鼻子,高中毕业空军招飞时,我因为鼻中隔右偏而遭淘汰。现在回忆起来,隐约意识到,这一跳可能悄悄地影响和改变了我的一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部队大院的男孩们顽皮甚至矫横,他们会合起伙来欺负和盘剥大院外的孩子,但由于本质上的单纯和善良,他们从不会过分霸凌,而仅仅是想表现出一种带着些许优越感的炫耀。在这一点上,像我这样非正牌海院子弟的大院孩子,德行可能更好一些。部队比地方更加讲究出身,海军指挥学院(当时称为海军军政干校,之前为解放军军事学院海军系、海军军事学院),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序列里是无可撼动的老大地位,而我父亲所在海军第二炮兵学院(海军航空工程学院的前身)只是被称作“三海校”。正因为此,我与大院的同学并不显得格外亲近,离开了便是离开了,只是很偶然地会冒出一点不舍和怀念。

  前几天和小学同学相聚,清点了一下人数,班上竟然已经少了五人,而每一个英年早逝的离去都是一曲令人唏嘘的人生悲歌。班上有个叫覃希希的高个子姑娘,身体也发育的很早,每遇生理期,总会上课举手,也不待老师同意便出门再没了踪影。男孩们自然不懂这些,以为她总上厕所一定是肚子不好,就给她起了外号“覃拉稀”。1992年夏天,希希去厦门结婚,带着自己最喜爱的婚纱登上了飞机。没想到,飞机一直滑行到尽头,始终未能拉起机头,结果撞在了机场边两米多高的防洪堤,当场起火爆炸,希希没了,真的让人很难过的事情。希希的好朋友甘红是她邻居,一个长得像洋娃娃似的漂亮女孩,俩人整日形影不离,在大院里总是像一对公主般地存在着。甘红有段时间是我同桌,她曾告诉我,自己心脏上有个小洞,要取下胸骨打开胸腔把洞补上,否则活不到长大。我始终纳闷,以她家庭的富有,为什么不早做手术(后来才知道因为她弟弟同一手术后的伤疤过于惊人),害得我总是担心哪一天早晨她不再来上课,突然就死了。

  心脏内科学已经发达到今天的地步,甘红的毛病在很久以前便只需一根导管就可治愈。高中毕业后我就再没有了她的消息,但圈子里的老同学还不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甘红现在一定很健康,并如儿时的美丽。

  生活就是这样,最早和你一起上路的人未必就能够陪着你走到终点。

  半山园在紫金山余脉上,南边不远处有一片面西的山坡,少时的我特别喜欢独自坐在那里看落日和晚霞。某个深秋的日子,依然青翠的树林里挂满了拳头大的松果,浅褐色的,像一盏盏小灯笼,树下的灌木中缀着星星点点各色小花,而脚下,野草已经黄得有些泛白,下面是厚厚的腐质层,软软的。盘起腿坐下,掐段草根嚼在嘴里,淡淡的苦味中有一丝丝的甜,两公分长的山蚂蚁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甲虫在草地里辛苦地搬运、激烈地战斗,让人感觉活着挺不容易。鸭蛋黄一样火红的太阳就在眼前一点点地掉下去,原本绚烂的天边云霞也随之一点点暗了下来。依稀记得当年的我确是为了体味阴郁和失意,而刻意让心情不好的。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是被整个世界抛弃掉的维特,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辛弃疾呢,三四十年过去,纠缠这些早已失去意义,但那一天心绪的收获被深埋进了一个少年的心里,并在后来的一生中始终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实际上,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曾经拥有过太多愁苦和磨难的经历,今天却轻而易举地回忆出这么多故人和故事,或许少年时,当这一切真实的发生,我明确地感受过某种异常的触动?

  苦和乐原本就是一股连绵不绝纠缠不清的绳索,既在清欢,亦有清苦,这就是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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