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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昌华(南京):怀念战友郭礼焕

2020/8/18 10:23:33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1468

 
  人们常说“以文会友”,我与郭礼焕是“因武相识”。
 
  五十九年前,他是南京化工厂的小学徒,我是师范学校的学生。1961年8月18日,我们同时应征入伍,到山东曲阜当炮兵。我俩分在六连指挥排。白天,一个锅里搅勺子,晚上,两张铺板头对头。
 
  说起当年我们扛枪的日子,太有趣了。郭礼焕在全团大名鼎鼎,战友们或许叫不上团长、政委的名字,但郭礼焕大名无人不晓。
 
  可是,郭礼焕在连队里老“吃瘪”。懒。整理内务,班长要求被子叠成“豆腐块”,方方正正,郭礼焕一窝了事,在排里评比老是倒数第一。班长恼火:“郭礼焕,你的背包打得还不如鸡窝!”可几年过去了,鸡窝仍然是鸡窝,没长进。再说洗被子,那时曲阜没有自来水,星期天班里集体到南沙河去洗,他想不去也不行。到河边他把被子往水里一扔,用脚踹两下,便拖上来,回营房晾时,中间还有一大块干干的没潮着水,少不了又成笑话。他是一个懒散透顶的家伙,有时训练时找不到草稿纸记数据,他腿一蹲,就记在棉裤膝盖上。衣领上老油不刮也掉,邋里邋遢的。除了懒,还馋。他是全连有名的老烟枪,衣服上烧的一个个小洞洞像蜂窝,每月六元钱津贴还不够买烟的,少不了向家里伸手。那年代没吃的,发饷了他会上街买只烧鸡,我俩躲在孔庙树林里打牙祭。我们吃饭也喜欢在一起,某次吃萝卜烧(少)肉,他指着我碗里一块肥肉说:“这是敌人,我帮你消灭它!”我赶忙端着碗要跑,他马上向我碗里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喷到碗里,我认输,活生生看他把我的“敌人”干掉了……
 
  团里成立战士演出队三天两头把他调去,侦察班编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的那个“坑”老没有萝卜,造成缺员训练,排长也很扫兴。久而久之,他似乎成了连里一个“多余”的人。同时入伍的战友军衔不时在动,上等兵、下士、中士什么的,入团、入党什么的;甚而有的战友提干了。我俩的进步都很慢,他比我还差劲。连我都入了团,由一个豆(列兵)变成两个豆(上等兵),郭礼焕仍然原地踏步:列兵,群众。
 
  可是你不能不承认他是团里演出队的“一号”,常到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到师里、军区汇演,他的节目常常得奖,曾三次进京演出,1965年还受到叶剑英元帅的接见。那时济南军区出了战冰凌九烈士,他演主角,上了当期《中国舞蹈》的封面。一次军区前卫歌舞团来团里演出,有个说山东快书节目,看完后一个战友说:“啥玩意,帮郭礼焕提鞋子!”
 
  但是,郭礼焕在连队他怎么也待不下去,占了编制,又不正常参加训练,连队上上下下有意见,好不容易才入了团。话又说回来,每年年尾服役期满老兵退役,走了一批又一批,可郭礼焕就像人民币一样“坚挺”,仍然留在部队。后来团里给他在二营部安了个通讯班长的“闲差”,带一个通信员。部队想把他作为人才培养提干,可提干必须入党,而他因家庭“历史问题”老通不过。后来他进了师演出队,仍入不了党。据说最后是师首长拍板,再一次外调他父亲的历史问题,坚持实事求是,终于在带有“指令性计划”前提下过了关,提了干:宣传干事。名副其实,他干的就是宣传。
 
  据说,他的转业,与他讨了个国民党少将的女儿做老婆不无关系。其实不然。
 
  郭礼焕胎气,老战友聚会,他喜欢抢着买单。遇到境况不如他的,自然当仁不让;遇到境况好点的,他也要坚持“抬石头”。 2012年夏天,他请我喝酒,三杯下肚我便酒话连篇了。我问郭礼焕:“你小子当年入不了党,是因为你母亲?”他摇摇头:“哪里哪里,我母亲是小学教师,入国民党是集体入的,连表都没有填过。”“那是你父亲?”他点头苦笑,忽而长叹一声,“说来话长”。看他的表情在急剧变化,激起了我的兴趣,“快说!”郭礼焕吸了一口烟:“我爷爷是土包子农民,父亲十四岁由栖霞乡下进城当学徒,后来以摆小摊维生。一生当的最大的官,是解放后在小煤球厂当压煤基的小组长。1946年父亲在新街口摆个香烟摊,一个王姓的国民党军需官常到他摊上拿香烟,拿了就跑,说下次付钱,过几天,又来拿,又说下次一起付。年关到了,父亲吃不消,上门去要,第三次那军需官被我父亲逼急了,扔给父亲一张空白的‘中华民国国防部上尉委任状’:‘拿去吧,这还不抵你的两条烟?’父亲哭笑不得。恰好那年我大舅从中央大学毕业赋闲在家,知道这件事后就向我父亲要。大舅拿去填上自己的名字,居然真的成了国民党部队的上尉,在芜湖一个军用仓库当军需官。1948年战事吃紧,我大舅胆小,又从部队开小差溜回南京,后来他在南京某厂职工学校谋得一个当老师的饭碗。1959年‘肃反’补课,学校一下子翻出他这个‘上尉军官’历史反革命。大舅交代出委任状是向我父亲要的……”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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