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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锋古:心中的柴门

2020-03-11 15:09:53      来源:第三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      人气:2084
   
 
    暮春的下午,去朝阳镇白龙涧考察。所到之处,桃花、梨花、杏花等早春的花都已经开始凋零,郁郁葱葱的绿统治着山坡,景区内还有许多精致的“柴门”。眼前的景色,使我想起北宋杰出思想家周敦颐的《题春晚》,“花落柴门掩夕晖,昏鸦数点傍林飞。吟余小立阑干外,遥见樵渔一归。”那种充满宁静而不寂寞的闲适之情,勾起了我对童年时“柴门”的回忆。
 
    所谓“柴门”,就是用树枝、小木棍或者植物秸秆做成的门。用较粗的木棍做成框架,再用柳条、藤条或者植物秸秆捆绑在一起就成了门,约三四尺高,是过去乡村司空见惯的门。据记载,“柴门”在杜甫草堂诗史堂之后,为中轴线上的第四重建筑。“柴门”原是杜甫营建草堂时所造院门,因其简朴低矮而得名,“野老离边江岸回,柴门不正逐江开。”颇有些隐居田园的意味。杜甫幽居草堂的生活散淡而低调,对于别人的拜访,他谦虚地说自己“岂有文章惊海内,漫劳车马驻江干。”他的自谦之词,后来被明代文人何宇度稍加改动,变成了后人对诗圣杜甫的高度赞誉与无限景仰:“万丈光芒,信有文章惊海内;千年艳慕,独劳车马驻江干。”现在说到“柴门”,已是简陋和贫穷的代名词。
 
    孩提时代,我虽然生活在城里,家里的住房却十分简陋寒酸,是一处在街角不到二十平米的两间土坯茅草房,在墙上挖一个三角洞算是窗户,冬天用干草堵上以抵御寒风,夏天把干草掏出来用于通风,还可透进些微弱的光线。两扇破旧发黑的木板门,开关时吱吱呀呀作响,因为屋内光线不足,所以木门在白天总是敞开的。门外侧就是父亲用玉米秸扎制的“柴门”,说是遮风挡雨用的,其实既遮不住风也挡不了雨,主要作用还是防止畜禽进入。每逢雨雪天气,我们姊妹几个都会坐在“柴门”边的蒲团上听奶奶“讲古”。
 
    每年寒暑假,我们姊妹几个大都要回老家过些时日。老家地处苏北,是一个紧靠“蔷薇河”的小村庄,这条河通向大海。父亲常说,在没修临洪闸之前,每逢大海涨潮,海里的鱼虾、螃蟹,还有铺席子大小的海蜇,都会跟随潮水上来,村里的人能捕捞许多海产品,既能换些零花钱,又能改善生活。村子里有一百多户人家,大都使用“柴门”。
 
    “柴门”的两边是矮土墙,围成一个院落。土墙上除了放些小农具、杂物以外,还可以晾晒衣物、玉米、高粱、辣椒等农作物。每次回老家,整天和村里的小伙伴疯耍,比如去田里拾庄稼,到河里捞鱼摸虾。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同伴们在柴门前打梭(类似于棒球的一种游戏)、弹琉璃蛋、掼纸牌、砸杏核等游戏。玩累的时候,就往柴门边的土墙上一坐,两条腿吊儿郎当地晃着,胡吹海侃,自由自在。
 
    随着城市的发展,我们家的房子拆迁,住上了瓦房,后来又搬进了楼房。生活的环境改变了,记忆里的“柴门”,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淡忘。然而,历史对“柴门”并没有忘记,在我国古诗词中,存有大量描写“柴门”的诗句。唐代文学家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诗人用凝练的笔触,描画出一幅以旅客暮夜投宿、山家风雪人归的寒山夜宿图。大诗人王维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仗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把诗人安逸的神态,超然物外的情致,表现得栩栩如生、淋漓尽致。同时,将裴迪在柴门前醉酒狂歌的状态,也描写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宋代大文豪陆游的《柴门》诗:“寂寞柴门不彻扃,槐花细细糁空庭。晚梅摘得盐供饤,浊酒沽来草塞瓶。病已废耕抛袯襫,闲犹持钓爱笭箵。经旬莫恨无来客,交旧疏如欲旦星。”每当读这些诗的时候,读着读着便读出了意境,读出了故事,读出了记忆。
 
    前年春天,省委宣传部组织我们去法国学习培训。有一次,在巴比松画家村参观,看到了许多类似中国的“柴门”。有的是几根木棍,有的是几个竹片,还有用几缕生锈的铁丝,做成一米左右高的小门,那些陈旧的料子,让人感到古朴典雅,妙趣横生。再者,有门必有篱笆,篱笆上必有鲜亮的花草。你看,暗香浮动的是茉莉,繁花累累的是三角梅,还有风情万种的攀缘蔷薇等等。那些院落,或修竹滴翠,或藤蔓缠绕,或香草满地,虽然没有中国农村那种葫芦架、豆角秧的乡土气息,但那没经过雕琢的旧石墙、旧砖墙,以及墙缝里恣意生长的野草,庭院里、台阶上故意不清理的花瓣落叶,都极富田园情调。他们虽然没有受到中华文化的熏陶,却做出了中国“柴门”的意境。
 
    生活中离不开门,它是生命中的一道道风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有的温暖,有的冷酷,有的轻松,有的沉重。我们每离开一个地方,总要关上一扇门;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有一扇门在等着你。所到之处,最先注意的就是什么样的门。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的变迁,“柴门”早已被沉重威严的大铁门取而代之,即便是木头做的门,外面还要加装一道防盗门,家家都是戒备森严。金属的冷,隔离了人间的温情。调到市里工作十多年,住在一个楼道里的邻居,我竟然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位作家感慨地说:“在我们把其他人全部阻隔在门外的时候,不经意间,我们也被挡在了门外。”
 
    岁月更迭,悲欢交织,命运跌打。生活告诉我们,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是快乐和幸福。只要幸福和快乐地住在里面,简陋的“柴门”又怎样,朴素的茅屋又如何!幸福和快乐的笑容,从没因身份的尊卑贵贱失去它明媚的光芒。
 
    心中的“柴门”,不仅仅是一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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