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竹,一只船,摆渡远方。
碧波浩淼,云水蒙蒙,深沉的是河水,勃勃的是苇叶。静守河岸,看不落白云、水下古陵,听千曲山音,松啸鸡鸣,只因山水有情,情便溢满双眸。
过客匆匆,相逢总在山水外。
是谁轻挎竹篮,穿过春天雨帘,寻觅山城旧梦?是谁浅尝青虾,抚弄清风,远眺不染莲花?是谁拾起陵园落叶,在皎皎明月下,筛选红尘记忆?又是谁折枝寒梅,踏雪留下求索足迹?
(一) 河西滩春晓
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宋.苏轼《浣溪沙》
烟波春雨,矇眬河西两岸,如大千泼墨国画,清新淡雅又不失豪放。偶尔,一声鸟鸣从枝头飞起,惊起一山春梦。
在一个落花时节,驻足长桥,两岸菜花烂漫,把大地的眼刺伤,蝴蝶不怕,来了,在花叶间乱舞,菜香浓烈,引得蜜蜂嗡嗡。那花,不娇不媚,只是一长窜一长窜地黄着,小小的花朵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是随性洒脱为好,它们自顾自地彼此争着抢着在枝上到处绽放,密密地,让你喘不过气来。即变如此,它们见到水,也会知起趣来,一块又一块地被水隔开,整齐的像铺了瓷砖,在花的映衬下,这水镜便更显明澈了,清清的,如少女的眼眸,蓝蓝的,如天宫的蓝水晶。偶尔飘来一朵云,这水便有了玉的灵性。这水镜也是有框的,只不过是由无数朵油菜花镶成,怕坏,便把它围了一道又一道,显然,劲用过头了,居然也成黄花饼般的模样。但闹是它们的,水依然很娴静,画水清波,把这片土地装扮得光彩耀人。
鸟叫开了,欢。一只一只跳着、一只一只飞着、一只一只从这个梢头跑到了那个梢头。它们的叫声把雾气也叫得淡多了,空蒙的烟雨细了,柔软的柳枝绿了,路人的目光也迷离了,柳絮飞起了吗,虎头鞋穿上了没,南山宴饮又醉倒几人,泗州城到底又开发了多少?
云雨可以浸染杨柳的清丽,百鸟可以催醒桃李的旧梦,桥上看风景的人也可以抖落一身疲倦,将幸福时光遥寄。那一盘蓼茸蒿笋,是否已将清欢说尽?
河西滩,它的姿态很美,如腰如蛤如带,懒懒地躺在河西,直等春风把它们唤醒,绿了苇叶,肥了白鹅……
(二)勺湖夏韵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南宋.辛弃疾《西江月 夜行黄沙道中》
山边一弯星月,林间几只惊鹊,被清闲的文人看在眼,便成了词。勺湖如名,以勺的姿态守护水湄,静思一池水鸟。水鸟扑棱双翅,打破夜的宁静。水声悠然,可曾想起昔日鸣蝉。清风徐来,暗香涌动,连蛙也不免兴奋起来,对着小屋,向湖边老人谈着自己心事。
这样的夜晚,会把一个人的心事撩起,很想撑一叶扁舟,向藕花深处滑去,听听莲的心动,闻闻莲的香气,看山高月小,世海浮沉,此时,搁浅的,是岁月里的牵挂,寂寞的,可曾是你的人生?
雨不大,一个人走正好。沿着小径,向岸边走去。稻花原来也有香,流入鼻尖,沁入心田,也浸润了一个路人。
路上,很想遇见“带月荷锄归”之人,听听他们的笑谈,想想白日南山边,打药剪枝情景,同样也想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悠闲。夏风吹来,带着点点鱼腥味,可曾是泗洲城遗址的味道,也或许是淮水的体香。水边的苇叶又长大了吧,夜风吹来,发出婆娑之音,如笛,饱满而圆润。如琴干脆而细腻,好似回忆芦苇荡边血雨腥风一幕,还是想好好品味刚才黑色水牛在水中徜徉之景,哞哞之声也是一种韵律,在流光里起伏,裹起水的灵性,在时光里回响。
远处,如墨的山影柔柔地消失在日暮斜晖下,连近在水边的宝积山也在暮色里隐去了,隐去了它红润的面庞,隐去的,还有那一山青葱,以及水的清瘦。
(三)祖陵芦花
落帆逗淮镇,停舫临孤驿。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人归山郭暗,雁下芦洲白。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
——唐.韦应物《夕次盱眙县》
把土垒起,便成了堤。将水与陵隔开,便有了水下皇陵。几百多年的记忆,在芦花中呈现,花白了,只因往事。
行走乡间,常见祖陵红墙,把历史圈起,也把曾经流浪的宫殿固定。墙内森然,石刻无语,柏树威严,水涛阵阵,一代帝王,建的是陵;一群工匠,刻的是石;一批游人,看的是景。一个祭祖,一个雕刻,一个游玩,带着不一样的目的,将自己某一处灵魂安放。
可惜一场洪水,冲走了地下的皇宫,留下的只是后人的遐想。
斜阳外,野菊泛黄,芦花满天,稻香阵阵。那南飞的大雁,跨山越水,到底是为了谁?站立洪泽湖边,眼前蒹葭依旧,一不小心,白了千年。偶尔落在打工人的眼里,乡思便种在了心间。
听编苇席的老人说,你还有一个小名叫“霜花”,虽美,却带着寒意,浸着沧凉,只因被霜打过的花,极易失去元气,一如被水冲毁的皇陵,也许只有秋风才能解读它半世的风霜。
凉凉的季节,语言失去了温度。寂寥的日子,山水遗忘了志向。祖陵的芦花,则选择了低头沉默,静守自己的家园。
野路边的棉花落了,如炭的果壳还在,它们露出圆圆的脑袋,在夕阳老人的怀里,头一歪,欣然睡着了。一辆辆黄色的校车从墙边驶过,满载明祖陵希望小学的孩子们,他们的笑声冲破了这份沉寂……
(四)河套长林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唐.杜甫《贫交行》
盈盈之雪落在河面,转眼消融,寒水依旧,如4G手机屏幕,光滑可鉴。
有水有岸,还有疏梅长林,在水气氤氲里,用暗香弹奏一曲千古词韵,连还远的小桥也有了风雅之姿。踏雪寻梅,老了石墙,湿了浮萍。曾几何时,向往唐风宋月之人,开始在雪中跋涉,推开心灵之窗,静赏落雪孤鹜。
河滩是有的,星星点点,被水所套,遂成河套。风有影,林有烟,人有情,在清寂的月光下,是谁坐于分金亭边,吹奏百转千回的清笛,醉人笛音拂开冷冬面纱,管鲍之交的情义便在这里时隐时现,管镇有了,鲍集也有了。回顾历史,常常发现流逝的是时光,不变的是真情。
远处,长林如烟,渺渺然,形成一道屏障,好像要把狂风与尘埃一一挡住,只留下碧波清音,茅舍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