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向日葵开花了。我是在去徽州探访一处古民居的路上,遇见向日葵花开的,一见之下,顿觉惊艳。记忆中,南方种植的向日葵并不多,所以对于向日葵的印象一直不太深,不是此番见到,也不会无端地想起向日葵来。
那天,看到向日葵花的时候正是早晨,太阳才升起来不久,阳光还不太烈。一片向日葵花田里,向日葵的花刚刚盛开,朵朵葵花在阳光里,花瓣明黄,圆圆的花盘上是浅浅的一圈一圈的褐色,有些已经结籽,有些正吐出细小的花蕊。花盘不大,却是一圈圈地看得清晰分明,那样的精致,真想去摘一朵来,悬挂在屋檐下,看着经一天天地风干,然后再挂在书房或是家中的某一个地方,作装饰用。
向日葵是一枝独秀的,一株向日葵只在枝杆的顶端开一朵花,却开得那样盛大、明艳,十足的自信招摇,仿佛盛夏的阳光中,只有一朵向日葵的花开般。向日葵的枝杆粗圆且密布绒毛,它托举着硕大的花盘,随着阳光转动,竟是那样的灵活,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的神奇。
那片向日葵花田的背后,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中的房屋都是徽派的老房子,有些房子可能刚刚装饰过,黛瓦粉墙的墙体被粉刷得雪白,也有一些老房子的外墙淋漓斑驳,能看出风吹雨淋的痕迹。我更喜欢显得旧一点的徽州老房子,看上去养眼。一座老房子,在山水之中久了,也就成了自然的一部分,你会觉得这座房子就该在这个位置,就该建成这个样子。那一片葵花田,在老屋前,让人惊艳之余,也让人觉得它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唯有老屋旁的向日葵,才能开出了几许岁月的沧桑来。
老屋旁的向日葵,静静地开着。我看见有几个行人从老屋旁的路上走过,他们走在了花田与老屋之间的路上,他们分隔开了老屋与向日葵花田,他们也连接了那些老屋与向日葵花田。我远远地看着,看着老屋起伏连绵的屋脊,看着黛瓦粉墙间的绿树。在徽州,在那些绿树和屋檐之下,应该有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和水声潺湲的水圳。此时,石板路上,该有荷锄肩担的行人;水圳边,该有洗衣洗菜的妇人;院落里,该有坐在躲椅上的老人;天井中,还有逗着小狗的孩童吧。
我随手拍下了一张照片,拍下了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的特写,它的背景是蔚蓝的天和雪白的云,是徽州老房子的马头墙。白云来去,马头墙高低,而那朵向日葵静静地开着,如处子,也似佳人。照片上,向日葵那几片宽大的叶子,托起了一朵葵花的骄傲,也托起了徽州黛瓦粉墙的静默,还托起了蓝天白云的随意。
我想起记忆中那些远离老屋的向日葵,它们仍然盛开着,如眼前的那片向日葵一样。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天要从一座小型水库的堤底爬上堤顶,在水库的土堤上,不知是谁种了一小片向日葵。上学,我们看到向日葵面朝太阳笑着,放学,我们看见向日葵渐渐地低下头来。我们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也不愿意靠近,就像我们不敢,也不愿意破坏田地里的任何一株庄稼一样。
去山城上学的时候,坐长途客车,从车窗向外,我发现在许多狭窄的坡地上,人们见缝插针地种上了一些向日葵,那些地应该是瘠薄的,而那些向日葵和我在上学路上见到的向日葵一样,长势很好。也许,向日葵是不挑剔的,只要头顶有一片阳光,脚下有一片土地,对它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看到老屋和老屋旁的向日葵,我想起了一些人,那些默默无闻地在乡村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如一朵向日葵般,静静地面朝太阳,心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