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烛红,一抹抹地暖,滋润在心间。那芝麻汤圆的缕缕清香,裹着家乡的年味,与岁月一起轮回。
“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清符曾)小年日,母亲将早早准备好的糯米,用清水浸泡疏松,舂成米粉,汤圆的馅是用芝麻做成的。喜庆过大年,夕阳软软地照在灶台上,母亲在先炒了花生果、葵花籽后,把洗净晾干的芝麻放到锅里温火炒熟,碾成芝麻屑,加上白糖和调料,香甜可口的芝麻馅就做成了。大年夜,母亲做好的芝麻汤圆。年初一,一家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前,吃着粘嘴的汤圆。过大年,一直到元宵节,流着香入心裨的芝麻汤圆,浓香扑鼻,回味无穷。
汤圆,又叫汤团,是家乡过年的最佳食品。汤圆不仅仅是美食,更有团团圆圆的寓意,象征着团圆、和睦、幸福与美满。芝麻馅汤圆好吃,可我家并不种植芝麻,我家的芝麻是姥姥捎来的。小年过后,学校放假,我到姥姥家去玩,回来时,姥姥用瓶子装满芝麻让我带回家。要是我没去姥姥家,姥姥就让表哥把芝麻送来,年年都这样。母亲说,她与父亲每天日出到黄昏,都在生产队的田地上工,没时间长费时的芝麻。母亲还说,芝麻产量低,不如种黄豆合算。姥姥呢,看她上了年纪,又是“三寸金莲”,不用再出工了。姥姥一生闲不住,找块荒地种点芝麻打发时间。
姥姥家住在蟒蛇河边,河岸高高的,河水清如明镜。那高高的河堤为防水患修建而成,长有排排柳树护着堤坝。深秋天,姥姥在那堤岸延伸到池塘边的空地上,铲去枯了的荒草,平整了土,冬天里让冰雪把荒泥给冻松软了,就等春天到来。天气暖了,麦子黄了,姥姥挑着一副柳条编织的筐,里面装着猪粪灰等农家肥,摇摇晃晃地走在河岸上。来到那块开好的荒地上,播下芝麻的种子,撒下肥料,浇水,忙活到了日落归山。姥姥说,这农家肥好,晴天保湿,雨天吸潮,没过几天种下地的芝麻就出苗了。接下来是锄草、松土,外婆管理芝麻地一点儿也不马虎,一样一样的农活,都是姥姥摇摇晃晃做完的。那一次,我跟姥姥去芝麻地里,走在水渠边上,看姥姥摇摇晃晃走路的样子,连忙伸出小手,拉姥姥一把,姥姥看着我笑了,笑得芝麻般香甜。到了芝麻地里,见那芝麻已长有一尺多高了,一节节地向上开着小白花,一层层、一朵朵,像列队的小队员,吹着小喇叭欢迎外婆的到来;更像一盏盏路灯闪烁在蟒蛇河岸边,放出白色的光芒。一只只蜜蜂忙碌在芝麻地里,围着花朵采着蜜。我好奇地摘一朵芝麻花,放到嘴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姥姥说,养蜂人爱芝麻地,会让蜜蜂到芝麻地里去采蜜,那芝麻蜜是蜜中之王,没有什么蜜比芝麻蜜更香甜的了。
收获的季节里,黄豆熟了,芝麻老了,姥姥赶在太阳升起,露水还沾在小草的叶片上时,一棵一棵地收割成熟的芝麻。要是等到露水全都干了,芝麻粒就会从枯了的秸上蹦下来,炸了果。姥姥把收割起来的芝麻一棵棵地扎成小把,运回来,放在院子墙边晒上几个太阳,芝麻炸果了,姥姥就将柳编的大匾放在地上,将一把把芝麻倒着提起来,用木棍轻轻地敲打,白白黑黑的小芝麻粒就“哗哗”地掉在了大匾里。外婆隔天就重复敲打一遍,好多遍才把芝麻粒从秸秆上敲干净,晒干了,收藏好。
芝麻原产于非洲,沿古丝绸之路传到我国。芝麻有黑白黄棕四色,黑芝麻为芝麻上等品,滋补作用极高,特别能补肾益脑、润燥养肺。姥姥收获的都是黑芝麻,一些给了我家,一些给了邻里乡亲。当姥姥把那香香的芝麻给了外孙和邻里时,路过的大嫂见了开着玩笑说:“外孙和邻家是外人,好东西怎就给了人家啊?”姥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说:“孙子、外孙一样重,还有邻里家娃也不是外人。过年过节的,给娃们都闻闻芝麻的香。”邻里好赛金宝,村上的人提起姥姥没有不喜欢的。姥姥自己剩着的芝麻,拿到村头油坊去榨香油。那油坊老了,姥姥说是从外爷爷的爷爷那里传下来的。每当我去姥姥家,还没走到村前的木桥上,就闻到了麻油飘香味。走到村头,总是看到油坊里放有一口特大的锅,里面是烤了磨过的芝麻,锅的上面支着木架,带动一个面盆大小的铜制球不停地上下晃动,晃出来的麻油,特别香。
长大后,我离开了家乡。那一天,母亲告诉我,芝麻老了,姥姥也老了。可是,姥姥那装满芝麻的瓶子还是跟往常一样捎来,没有停止过。
又到过大年的日子,我走在丰富多彩的农贸市场里,看打满一推车节日食品,瓶装的小磨麻油就提在推车人的手上。我想起了姥姥,深深地怀念着。如今家乡的年味里,依然飘着姥姥芝麻汤圆的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