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失散多年
那些年以来,我一直试着用自己渺小的沧桑、悲伤、悸动和悯怀,关注着低矮地生活着的草叶、追逐水源的牛羊、日出而作的乡亲、孤独而内心柔弱的自己,就这么毫无尊严地活着,比任何时候都失去颜色,然后看每一朵花开花谢,每一段河流日渐干涸,这时故乡偌大的天空,空寂得只剩下几只鸟影……
那些日子过去,我和他们一样,赤着脚,在田野里行走,我们试图储藏露水和粮食,我们试图离开生养我们的地方,离开长满蒿草的小路,离开旧宅,时近黄昏,我们像一群牛犊在路上。一些日子过去,我们就这样挣扎着,告诉别人我们比泥土还粗糙的名字,比草叶更低矮,像一株缺乏水分的玉米,瘦瘦但又稍微实在,我们故乡的方言,这时候在无人的旷野上盘旋……
那些年以后,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你们日益衰老的果实,然后才发现发现自己成长得如此迟缓,我和你们相见的过程就像一场庄稼的灌浆,从里到外,被故乡的阳光照耀,然后裸露。我和父辈们完全一样,始终爱着别人,或者始终被爱,幸福得像另一株玉米,在阳光里微笑。
那些年都这么过来,又这样过去。我们虽然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出走的原点。我们没有哭天抢地。日落时分,当我们经过父亲或者母亲的坟前,我们发自内心的深深叹息像一头怀孕的水牛,要哭,也是无声的。
我们就这样坚硬地走着,故乡的翘首,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屋后的两座山的宽大臂膀正用张开的姿态,似乎对我们说--归来吧--归来哟!
那些年过去,我们胡子拉碴,两鬓斑白。
归来吧,归来哟
故乡,血液里存在的故乡;故乡,远行游子意象中的故乡:我的故乡曾经是美丽的乡村。
那一个个恬静的下午,微风、垂柳、小溪和笑声,撒满田野的快乐,屋前屋后艰辛而忙碌的乡民,土地翻耕的气息缀满你奔忙的衣襟,鸡舍里的公鸡悠闲的散步。乡民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有了红白喜事,全村没有一人会因为私事而缺席。温暖比此刻的语言来得生动。
我民风淳朴而美丽的故乡,你难道不怀念这样的岁月!
少年离家,是因为心中盛满梦想!在惟独不缺人群的城市,在钢筋和混凝土坚硬面孔包围的城市,在嘈杂和尾气弥漫的城市,我也染上浮躁和冷漠,日子除了油盐酱醋之外,就是学会挥霍上班下班留存的可怜的一点时光,城市的格局注定是冷漠的,我放弃对她的谴责。
中年离家,是因为生存的现实需求,厌倦甚至放弃尊严,他们也不愿意选择城市。城市是一个黑洞,吞噬他们的光阴和情感,有时候连命也搭了进去。在我的办公室,总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乡,用血和眼泪丈量我赖以生存的天空,道德和监督的暂时缺席,我那些进城打工的乡亲,每次都用善良来买本不该他们买的单。
回到故乡去,回家里去!带着你们残缺的病痛,让故乡给你修复的勇气。荒废的农田。重新种植温馨和激情,闭塞的河道打通它们,清澈的河水从村头绕过村尾,丢失的羊群、马群、牛群,一切一切的景象都物归原主!
回到故乡去,让故乡握着你的手,你大声告诉她:我回来了,故乡!
选择一种合适的思乡方式
我不是出于本能,我早已拒绝心痛,我的血脉如同一条大河,河的源头是生我养我的乡村。我的乡村里的弟兄同一条河里的鱼,带着美好的愿望,来到我生活的城市。
我心痛我预知未来和结局,我的善意却不能阻止他们走向城市的脚步,我尽量空出我的小屋、空出我的时间和金钱,引导他们熟悉农事般的各种游戏规则,我尽量放弃抒情的章节,如大雪封山,倾听天地的隐语。
我不断地修改行程,选择一种合适的思乡方式,并且尽量让这个过程来得缓慢一些,我不清楚这样的改变是对还是错。
鱼的隐蔽,曾经让我充满好感,躲开诱惑,成群结队。避开大网,快乐地游弋,生存和繁衍,得到小河里想象不到的幸福。
现在,我恐惧的内心,如同网上的鱼,直至被送上餐桌。
城市是一条大河。容易看不清方向。我也看到一些勇敢的鱼,他们经过培训,用技能获得认同。在媒体的标题里游动的鱼,用本能的质朴,就这样慢慢地游动,慢慢地改变我们,净化我们的环境和灵魂。
思念的过程也许曾充满伤害,但也是一种抒情,一定会适合你!
幻淡的骨殖
在你日渐执着的背景中,庄稼被淡化了。鸟语和花香,挂在回味的风铃上。曾经的牛和羊,蹲成了岩石。粗粗细细的泉水,流淌在厚实的皮袄下。永远的树长在额头了,枯枯荣荣。
一副坚实的身子骨,就是千万年冰冻的峰峦,夕阳是印在你脸庞的微笑……
在你的意境中,历史也幻淡了。
原野在传说中。田塍在空白处。
惟有这茅屋永远凸现,无论你走天山过海峡,那缕淡淡的炊烟是一根柔韧的绳——
一头拴在栅栏,一头系着你的心。
你站在稻香的黄昏中,河流和它的中下游很平坦,很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