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铺开的稿纸在镇尺下枯寂。风在远处停下翅膀。它在栖息,它在等待,等待一朵空灵的雪花润笔。
等待一场雪。等待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我变得异常兴奋。
我知道,这样的等待已经很久很久。
漫长的冬日,我曾经一个人走过原野,慢慢地、慢慢地走在田埂。鸟雀在唱歌。
菜畦、水洼、岸畔、延向遥远的田畴,大自然的元素,只是简单的音符,一个个,一行行,密密麻麻,绵延不息。一场宏大的旋律离不开这些精灵。
鸟的翅膀贴着田野低飞。我的脚步蹭着灰白的草叶,我听到寂寂的声响,那是秦砖汉瓦的响脆,是上下五千年的碰撞。废名的青衫还挂着蒲公英的飞絮,聂鲁达的画笔蘸着红花草子的丹红,它们,拉拉杂杂、林林总总,我哼唱黄梅小调走在路上。
那一穗麦子还在摇曳,淡色的芒子裹着夏日的味道。可是妈妈,你的脚步已经随着季节走远,原野如此空旷,我听不到你的呼唤。这时候,黑狗还在呜咽,你给我的新棉在怀里吐着温暖。我的梦已然见不到你的身影。
狗尾草消沉了吗?没有,它在轻眠。泥土里,一个美丽的梦正在构筑。我知道,时光的深处,将会有碧草连天的画图。
那个凄苦的孩子,如我。
在清寒的风中默默忍耐。守着岁月,我看到锋利的棱角正在钝去,妈妈,你的目光曾经告诉我如何坚韧。
一片阳光,我把它藏在袖笼。一把青菜,我心怀感激地吃下去。从此,走在风雨路上,我心怀温暖。
二
喜欢守着炭火,等待雪的到来。
风叩问寒窗,巷道没有脚步。
想起儿时板糖的叫卖,心里跳起一团火苗。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等待,在岁月的阴凉处,把季节的叶片等绿,等黄。
今夜,阿炳的二胡曲还在传唱,可音乐巨人的脚步已然消失在深巷。
落雪的日子,请别说,别说太多。人生就是一场合奏,锣鼓铿锵,那不一定是演奏者的欢庆,长笛划过夜空,未必就满地悠扬,你看,那一张张嘴皮,呱呱哒哒,巧言令色,也博得夸奖满堂。
三
一场大雪,浇灭不该有的虚妄。
面对自然,我们变得沉静。安详。
我知道,人生正如在荒地上耕耘,在土壤里播种,因此,要有一种追求精神,一种傻子精神: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我们知道,文采飞扬的好散文,它可以点亮我们的双眼,可以愉悦我们的心灵,可以启迪我们的心智。有一点文采的散文,它的形式不拘一格,多式多样,它可以是小桥流水,可以是西风瘦马,婉约优美,韵致悠然;可以是大江大河,铺天盖地,澎湃激昂,心雄万里;还可以走走停停,一惋三叹,余音缭绕。
在泥沼的境地仍然保持一颗童心,拈花微笑,孜孜以求,追寻并且保持住美,艺术就是有希望的,我们的灵魂就是有希望的。可是,这多么不易。
风雪呼号,春的圆舞曲启开第一个音符。
夜晚,风雪叩问门扉。春天正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