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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寿鸿(扬州):元宵读忆汪曾祺

2017/2/10 23:23:23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2907

   “元宵要等到晚上,上了灯,才算。元宵元宵嘛。我们那里一般不叫元宵,叫灯节。灯节要过几天,十三上灯,十七落灯。‘正日子’是十五。”1993年2月12日,癸酉鸡年元宵节过去一周,汪曾祺写了篇《故乡的元宵》。

   今又鸡年,又到元宵,我想到了汪老的这篇文章。

   十三上灯,距“正日子”还有两天,皓月高悬,彩灯盏盏,有人在放烟花,起火升到天上,炸开一团彩焰,嗤——灭了。“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晚上,我陪着女儿上街看花灯,街上随处可见提着花灯、拉着生宵灯的大人孩子,点点灯光在如河的夜色中漂流。

   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我敬爱的家乡作家。24年前,他73岁,住在北京的蒲黄榆桥边。“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唐·李商隐《观灯乐行》),也许,元宵美景勾起了他的乡愁,他想起了故乡,想到了儿时的元宵,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于是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篇生动的散文。

   汪老想起故乡的元宵,还因为他的生日就在元宵节。

   汪曾祺说过:“沾了元宵节的光,我的生日总不会忘记。”

   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1920年元宵节,汪曾祺出生在高邮县城东大街科甲巷,一个有着浓厚传统文化氛围的富庶人家。可以想见,汪曾祺的出生,给汪家的元宵节带来极大的快乐。在他3岁时,母亲不幸去世,父亲续过两次弦,继母都对他很好。每年的元宵节,他既可享受过节的乐趣,又能感受生日的快乐。他对元宵节有着别人没有的感情。

   在《故乡的元宵》中,汪曾祺回忆:“故乡的元宵是并不热闹的。没有狮子、龙灯,没有高跷,没有跑旱船,没有‘大头和尚戏柳翠’,没有花担子、茶担子。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会’——赛城隍时才有,元宵是没有的。很多地方兴‘闹元宵’,我们那里的元宵却是静静的。”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国乱民困,民间群体性文化活动并不丰富。不过各家也不忘传统,虽然简朴,却洋溢着浓浓的民风民俗。“各屋里的灯都点起来了。大妈(大伯母)屋里是四盏玻璃方灯。二妈屋里是画了红寿字的白明角琉璃灯,还有一张珠子灯。我的继母屋里点的是红琉璃泡子。一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汪曾祺还上街去看走马灯,“ 连万顺家的走马灯很大。” 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灯。兔子灯、绣球灯、马灯……兔子灯大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有一个习俗可能是外地所没有的:看围屏。汪曾祺深情地回忆:“围屏看了多少年,但还是年年看。好像不看围屏就不算过灯节似的。”

   跟老师沈从文先生一样,小时候,汪曾祺的观察能力很强,也喜欢观察街头百态:元宵节这天,草巷口有吹糖人的,糖人有孙猴子舞大刀、老鼠偷油;市口有捏面人的,面人有青蛇、白蛇、老渔翁,老渔翁的蓑衣是从药店里买来的夏枯草做的;天地坛有人拉“天嗡子”——即抖空竹;在泰山庙看到老妈妈烧香,“一个老妈妈鞋底有牛屎,干了”……过去了50多年,汪曾祺还记得这么细致清晰。

   汪曾祺19岁离开高邮,42年没有回乡。粉碎“四人帮”后,几十年没见的大姐来北京看他。女儿汪明后来回忆:“姑姑走了以后,爸常常楞着,我们看出来,他得了思乡病了。不久,他接连写了《受戒》、《大淖记事》、《异秉》等浸透了高邮风土人情的小说。”直到1981年初秋,受高邮市政府的邀请,他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出发前他掩饰不住的那股子欣喜劲儿,真如一个赤子将投进母亲的怀抱。

   埋在深层的记忆,似乎一下子被翻了出来,汪曾祺晚年创作热情喷发,他用一颗温热的心讲述高邮风物、故人往事,以从容悠然的汪味文字,勾勒出市井众生的种种形状,以及他们的悲欢哀乐。他的笔端饱含悲悯的情怀,为人间送来小温。
在汪曾祺的故乡,放天灯也是元宵节的习俗。

   “天上有一盏红灯笼。竹篾为骨,外糊红纸,一个长方的筒,里面点了蜡烛,放到天上,灯笼是很好放的,连脑线都不用,在一个角上系上线,就能飞上去。灯笼在天上微微飘动,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使人有一点薄薄的凄凉。”(《故乡的元宵》)

   读到这里,我想到有天深夜下班路上,那一盏缓缓飘向高空的孔明灯,心里真的起了点薄薄的凄凉。今年元宵,是汪曾祺97岁冥辰,而再过三个多月,5月16日,就是他逝世20周年忌日。他在遥远的天国,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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