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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晋瑜 :范小青 我的心从来都和她们靠得很近

2016/12/11 19:56: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人气:2934

曾经光着脚丫和小伙伴们在乡村的野地撒欢戏耍的小姑娘,会想到自己未来的模样,是在指间流淌万千文字和故事的著名作家吗?她一踏入乡村的土地,似乎鱼儿游入大海,即刻就自由自在地融进去了。

 

这还是那个家里来了客人藏在门后,偷偷看人家的羞涩寡言的小姑娘吗?

 

范小青在谈她童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李清照的“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然而,又不是了,全然不是了!当她和同伴一样,赤足走在通往乡村中学的路上,放学后打闹着疯跑着,嘻嘻哈哈度过了中学生活。她甚至觉得,连干农活也那么好玩,她在乡村生活中完全解放了天性,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时她13岁,由一个城市的孩子突然变成农民,跟着父母在农村靠农活养活自己。可是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普通劳动人民,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不但完全不会瞧不起农民,反而立马就和农民交上好朋友。这种世界观和价值观,影响了范小青的一生。

 

四十年间,乡村场景和乡村人物曾陆续出现在她的作品,如《赤脚医生万泉和》里的农民角色,《香火》中那个在寺庙里当香火的少年,《我的名字叫王村》中在乡村和城市中反复出入的主人公……有人和范小青开玩笑,说她的作品中没有处级以上干部。为什么她的笔下多是普通百姓?大概缘自她的写作之初就始于最低的视角,她关注的对象就是底层人民。

 

直到最近出版的《桂香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更全然回到了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居委会。

 

上世纪80年代中期,范小青就曾在苏州市浪沧区挂职。区长是女同志,出差总喊范小青一起去,她也投入地参加区长办公会,认真地记录会议内容,因为那些也许在常人看来无聊的东西,在范小青笔下全成为有血有肉的素材。挂职期间尽管有自己的办公室,范小青的兴趣却在苏州的平民百姓和传统文化,当时留下来的沧浪区地方志,现在还作为工具书放在案头。

 

那时,她刚刚离开苏州大学,成为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却清醒地意识到,要在写作这条道上走得远,只能沉到生活中去。她主动要求到附近的居委会上班。当时苏州住房条件都很差,有一户人家七八个人,只住十多平米的房子。范小青参与了当时的全国房屋普查等工作,由居委会牵头,和当时的一些大学生一起一家家丈量住房面积。

 

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裤裆巷风流记》就是在苏州念珠街居委会体验生活后所写,《锦帆桥人家》也和居委会的生活有关,单是中短篇小说就有十多篇,如《小巷静悄悄》《拐弯就是大街》《采莲浜苦情录》《城市民谣》《老岸》等等。即使在后来的许多作品中,也经常有街道小巷中的人物和事件出现,有许多也是范小青早年积累下来的。有一年重阳节,范小青跟着区政府走访困难家庭。有一户只有老夫妻俩,住宅非常小,可是他们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这一幕,在范小青的散文《清唱》中曾反映。

 

进入90年代后,范小青的小说更加丰富多义,而不像此前简单地写一个故事和人物,这大概与范小青的挂职有关。挂职之于创作,成为她不可缺乏的积累和库存。“作家遵循内心的声音最重要。”范小青说,觉得自己内心需要才能去挂职,不然无法真正融入进去。挂职还最好是挂实职,处理些难题,才会对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才能成为人生的重要收获。

 

有人形容《桂香街》像是范小青精心制作的一个容器——任这世间各种不同形式的爱在其中相互挤压又相互包容。透过这个装满鲜活市井气息的容器,足可窥到我们时代城市发展进程中的希望与隐忧,亦可窥到作家审视社会的冷眼和关怀众生的热心。

 

此时,距范小青初入居委会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此时的居委会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工作人员的情况来看,从前范小青在苏州去过的居委会,一般只有两三个、三四个干部,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而且以老人为多,有许多是退休以后到居委会工作的;现在的社区居委会,除了书记或主任年纪稍长,也不过四十多岁、五十来岁,其他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也有书记主任都是年轻的;他们有些是从单位提前下岗的,也有大学生;居委会的办公场所、办公条件也有很大的变化,为居民办理各种手续进行各种服务大多电子化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居委会面对的要处理的情况变得复杂、多元,不像从前那么单一了。过去的居委会干部面对的大多数是本地的市民,都是老街坊邻居,知根知底的,现在的社区人员结构十分复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都可能发生。

 

写作几十年来,范小青始终是从时代生活中获取灵感和素材。但是和那个时期的作品相比,《桂香街》呈现出更复杂、更丰富的面貌,也呈现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许多社会现象无法用简单的评判标准去衡量,也无法用简单的结论去归纳。这大概是《桂香街》区别于范小青上世纪80年代的小说的地方。

 

评论家、《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评价范小青是“怀着喜欢去捕捉平民生活的脾性和体温,耐心专注地呈现生活着的身心的游走和安居”,的确,若没有欢喜之心,《桂香街》何来那么多栩栩如生、令人过目不忘的人物?能力出众的外企高管林又红阴差阳错地被当成居委会“蒋主任”,与“蒋主任”这个称谓同时加到林又红身上的,是桂香街上普通百姓的生活重负。在个人情感与社会责任的冲突较量中,林又红完成了人生中一次重大的选择……林又红当上居委会主任的过程,曾颇令范小青踌躇,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她希望这个有能力的、热情的、不服输的又爱多管闲事的鲜明的女性形象能够为读者接受,而不显得牵强附会。再比如90后陈菲,是范小青作为50后作家并不太熟悉的人物,但却在她身上倾注了对年轻一代的认同和希望。

 

不必讳言《桂香街》其实是一个“命题作文”,范小青是带着题材去采访,确定主题才构思。然而她却依然写得风生水起一波三折,让人爱不释手。她说:“采访对象、采访内容都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打动了我、感动了我,所以在写作的时候,小说人物虽然是虚构的,但是那几个我采访过的居委会干部时常在我的眼前和脑海中冒出来,她们的努力,她们的辛苦,她们的委屈,甚至是她们的眼泪,推动着我的写作,在写作过程中,这种动力是始终存在的,所以,写作状态是顺畅的、是跃动的。”

 

为了深入采访,范小青曾先后多次去常州深入了解许巧珍和其他居委会干部的先进事迹。每次都是自己坐火车到常州站,除了第一次是召开了一个由数十位居委会主任参加的座谈会之外,其余就是文联的同志陪她到居委会去采访。

 

很难想象江苏省作协主席范小青在采访时是什么样子,总是出现在主席台上的她是否需要“放下身段”?范小青笑了:“很普通,很平常,不是放下身段,因为本身就没有抬起过身段,或者本身没有什么身段,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从来都是和她们靠得很近的,没有距离,没有障碍,一谈就很投入,一谈她们就掏心窝子。”

 

范小青说,一是因为自己特别想听她们说真心话,想听她们亲身的真实的经历,她们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真心;二是因为她们自己很想倾诉,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因为她们经历得太多太多,她们积压得太多太多,正好找到一个倾诉的渠道。一方想听,一方想说,于是一拍即合。

 

评论家、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陈思和认为,“范小青之于‘新写实’的意义就在于她刷新并稳固了中国式世情小说的路向。”

 

《桂香街》的写作重回纯粹的现实主义,是由题材决定的。

 

范小青曾经反复考虑,也十分犹豫,到底应该怎样来处理这样的题材,最后她还是觉得,这个题材很难用其他的写作手法去表现,“至少从目前我的创作水准和思想水准来说,我无法用别的方式去表达。只有老老实实回归现实主义,而且着力从塑造人物形象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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