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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巧云:“爸爸没有妈妈了!”

2016/12/4 19:56:01      来源:      人气:2370
 
   曾经一口气能把煤气罐扛上楼的后背弯了!曾经一星期能织好一件毛衣的眼睛花了!而我们却常常裹挟于让自己更成功的工作漩涡。“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赡养父母绝对不是把钱交给父母或旅行社,让他们独自面对生活,而应该是我们参于他们的生活,陪伴他们享受生活。 ——题记

 
  父亲突然抱住我,可怜兮兮地说:“乖乖,我难受!”

 

   父亲的举动让我惊讶。记忆中父亲总是高大的,坚强的,也是冷漠的,对我们这些儿女是从来不屑于用抒情性或者示弱性语言的。
 

   父亲第一次对我用这么煽情的称呼,并且还给我这么夸张的动作,疑惑中,我回抱过去,结果一只脚踩到了地上,才发现是在做梦。
 

   父亲为什么说难受?都说梦是反的,可我仍放心不下。父亲自从今年三月份被查出巨球蛋白血症,便开始化疗。我因为女儿高三,走不开,不能常照顾父亲,便只能电话联系。基本每天或每两天我都要给父亲打一次。除了第一次化疗后,父亲说吃不下,后来每次都说蛮好的。我不知道父亲是怕我干着急,报喜不报忧,还是真的就如他所说,蛮好的,忐忑中赶紧起床,往家赶。
 

   到家,看到父亲气色不错,正拿着一把自己新做的扫帚在门口晒场上扫地。
 

   看到我们,父亲有些惊喜,问我,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我说,没事回来看看。
 

   父亲仍象往常一样,拘谨得不知说什么好,便说,你妈在屋后刨山芋。
 

   因为父亲的木讷坚硬,我们一直疏于跟父亲沟通。这些年每次到家,如果先看到父亲,我们会先叫上一声爸,然后下一句就会问,我妈呢?如果先看到母亲,我们就会围着母亲,妈长妈短的聊个不停,至于父亲去了哪里,或者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常常不知不觉,或者随口问一句,并不真究。
 

   不过这次我没有象往常一样先找母亲,我抢过父亲手中的扫帚放到一边,然后给父亲一个全包围拥抱。
 

   父亲被抱得一懵一懵的,不过只几秒,父亲就回过了神,回抱了我,并说:乖乖,我没事。
 

   父亲的改变还不仅限于此,看到我女儿欣欣主动把脸凑上来,他放开我后,又一把把欣欣搂到怀里。欣欣是外向型的,从小见到喜欢的亲人,就爱伸胳膊蹬腿。欣欣高度配合了父亲,爷孙俩互相夸张地亲了亲。
 

   父亲终于肯用语言和动作表达感情了。我纳闷,这说明父亲真的老了?
 

   先生说,是变脆弱了。
 

   先生的话或许有些道理,先生和父亲一样,脾气又硬又臭,说话从来不带抒情味。他和父亲属同一类人,应该比我更了解父亲。
 

   那么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脆弱了的呢?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化疗折磨中吗?
 

   父亲自从去年下半年做过疝气手术后,身体就开始变瘦,血压越来越低。起初我们总以为他是贫血,也没当回事,只买些补血的食品给他。可贫血总不见好,还越来越重。后来查遍了老家的大小医院,也没查出什么原因。医生怀疑父亲造血功能出了问题,依数据看,可能得了骨髓瘤。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深陷悲伤,送父亲去苏州检查,被确诊为巨球蛋白血症后,我和母亲只要一通电话,眼泪就停不下来。
 

   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始终表现平静,甚至反过来安慰我们。他说,人都有一死,他没有心理负担。即使是绝症,为了让我们尽孝,他也会配合治疗,何况现在不是绝症呢!父亲始终没掉过一滴泪,即使是化疗过程中晕过去再醒来后,也没说过一句放弃治疗的话。
 

   父亲的坚强和善解人意,让我们感动。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不会轻易脆弱的,倒是欣欣一句话提醒了我。
 

   欣欣上高三,那天晚自习回来,突然抱着我,说:妈妈,我想哭。我以为她是因为没考好觉得委屈,可她说,不是,考得还不错,进前十了。只是觉得坚强了这么久,突然间变脆弱了。
 

   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了一直坚强着化疗的父亲。
 

   我问欣欣:姥爷会不会突然间变脆弱想哭?
 

   欣欣说,当然会,因为你“爸爸没有妈妈了!”
 

   “爸爸没有妈妈了!”我怎么就没有想过?可爸爸没有妈妈了,就会哭吗?我爸爸又不是现在才没妈妈的。他如果想哭,应该也是为自己的病而悲伤的吧。
 

   欣欣更正说,“爸爸没有妈妈了”并不是悲伤或者软弱,而是依赖。姥爷是看透生死的人,不会轻易悲伤,姥爷脾气没变好,说明也不会轻易软弱,但只要是人,都会脆弱,脆弱的时候就会想有个人依赖一下。欣欣说她就看到过姥爷脆弱想依赖的时候。
 

   那是去年父亲做疝气手术的那个早上,一切手续办妥后,记不清我和母亲下楼拿什么去了,弟弟签好字后,帮父亲脱好衣服,然后抱着父亲上手术室。要关门的当儿,欣欣看到父亲紧紧抓住弟弟的手,并且眼眶有点红。
 

   欣欣说,那一刻她想到姥爷没有妈妈了,于是她象一个小母亲一样,上前亲了一下父亲的额头。
 

   我问欣欣,怎么没有听她说过。
 

   欣欣疑惑地问,这个也值得一说?
 

   也是,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只是“爸爸没有妈妈了!”我能干些什么呢?
 

   先生说,要让父亲觉得你就是他妈妈。
 

   我说,扯蛋,这怎么可能?
 

   先生文不对题地说,首先要让父亲把农村的地心甘情愿地让出去。
 

   我说,这个难,要让,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父亲一辈子专事两件事:种地,开拖拉机。七十岁后,没力气摇拖拉机,便专心事地。我和弟弟多次劝他把地让出去,我们给钱他们养老。可父亲死活不松口,他也知道守着那五六亩地发不了财,可他就是象看孩子一样,舍不得丢。即使是这次生病,弟弟再劝,他仍没松口。现在病情好转,估计更是不会同意。
 

   先生说,他有办法。于是,周末,我们再次未提前打招呼就回了家。
 

   父亲怪我们没事来回浪费时间和油费,不过仍然惊喜。
 

   先生找空跟父亲闲聊,从父亲的病情聊到我公公,从我公公怎么爱逞能聊到怎么服老让权,到现在怎么享受生活,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下午。回来的路上,先生说,父亲开窍了。我不置可否,表示怀疑。
 

   就在我以为没有下文的时候,第二天,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上午主动找人让出了地,只留了一小块种自家吃的。母亲言语间充满喜悦,说这次种秋庄稼,家里终于不要忙了。
 

   父亲也真够雷厉风行的,说让立即就让,也不怕自己后悔。
 

   我问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先生说,父亲刚开始也是不同意,说地让了,他们就没事干了,能动能行的,不做事只向儿女伸手要钱,不象话。他便给父亲讲故事,通过邻居家老人摘瓜摔伤后半身不遂的事,让父亲在扼腕叹息中明白老年人种地得不偿失,精力的透支,农药的开支,结果除了入不抵出,还增加了医药费和孩子们的担心。在父亲犹疑不决的时候,先生又趁热打铁换位思考,觉得应该让父亲留点地,种种日子,种种生活,立即得到父亲的共鸣。
 

   想起母亲电话里的喜悦,我说,等合适的时候带他们出去玩玩。
 

   先生说,最佳时机永远不会来,除非你让它成为最佳时机。
 

   我说,那就先联系一个团,让他们自己出去玩玩。
 

   先生立即说,还是我们陪他们去吧。
 

   先生说,赡养父母绝对不是把钱交给父母或旅行社,让他们独自面对生活,而应该是我们参于他们的生活,陪伴他们享受生活。
 

   欣欣说,明年她也解放了,带上她吧。
 

   我说,明年你不是说要挣脱我们的管束,和同学一起疯吗?
 

   欣欣说,你们没有缺席我的成长,我也不该错过你们的衰老。
 

   听着小丫头暖心的话语,我和先生欣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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