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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阳(苏州):锦乡行

2016-09-05 20:39:07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3656

    重瞳子项羽曾说过,福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由此可见,锦上添花的事情,就适宜在稠人广众之下,在最抢眼的地方来做。做,就要大张旗鼓,做,就做爱做的事情。

    盛泽这地方,就是一个最应该锦上添花的地方,一个让人一见钟情的宜居之地,一个让人到了就忘不了的地方。

    这次《人民文学》选取盛泽作为创作基地,用江苏省作家协会“掌门人”范小青的话来说,可谓乡镇“一哥”与文学“一哥”的强强联合。众所周知,盛泽是“绸都”,是出产绫罗绸缎的地方,锦上添花不到盛泽来,就是暴殄天物。在创作基地授牌后全国著名作家“采风”之旅过程中,我们时刻能感受到盛泽与丝绸之间滑溜溜的、如初恋一般的美好情缘。
据《盛泽镇志》记载:该镇明朝初年尚为乡村,“居民止五六十家”。人家少成这样,以致于屠户杀一头猪,一天肉都卖不完,当然生活水平不高,购买力低下也是一个因素。到了明朝中期的“仁宣之治”后,百姓生活开始富足,“邑民始渐事机丝”;嘉靖间“以绫绸为业,始称为市”。

    地方志的记载有些不动声色,缺乏感情色彩。在文人的笔下,通俗文学大家冯梦龙描写的则生动了许多:“镇上居民稠广,士俗淳朴,俱以蚕桑为业。男勤女谨,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千百家,远近村纺织成绸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集,挤挨不开,路途无伫足之隙,乃出产锦绣之乡,集聚绫罗之地”。这时候的盛泽,客商云集,摩肩接踵。人气就是商机,生意兴隆自在情理之中,“绸都”的地位那时候就已经萌发了茁壮的嫩芽了。

    偶然之中存在必然。这个经过历史沉淀检验的经济转型,奠定了盛泽此后400年来坚实的“绸都”地位。从明末、清朝、民国乃至当代中国,盛泽作为四大“绸都”之一, 地位始终未能动摇。地方志载,盛泽建镇是在清初顺治四年(1644),迄今已经300多年历史。甲申之变的战火,似乎并没有殃及这座美丽的江南小镇。而且从清初至今,震泽的丝绸纺织特色不断得到加强,并与苏州、杭州、湖州(湖州后来为上海取代),并称为四大绸都,其织机占有量、丝纺品产量一度独领风骚,以小镇与州府、省府、直辖市相颉颃,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费孝通先生题写的“日出万绸,衣被天下”,可谓高度概括了盛泽镇的地方特色。

    采风活动在近40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里进行。两天的行程里,却让我体会到了100摄氏度的震撼。

    同行的本土作家老沈是位“盛泽通”,一枚纸扇在手,颇有点羽扇纶巾的味道。谈笑间,他不无骄傲地告诉我们一组数字,盛泽全镇拥有各类丝绸纺织制造企业2500余家,纺织贸易公司7000余家,其丝纺、织造、印染等主要装备均处于国内领先地位,连续十年蝉联国内纺织品专业市场交易额第一位。我在网上又搜到了一组数字,经济“新常态”下的盛泽镇,上半年完成了公共财政预算收入13.9亿元,同比增收22.89%,这两组数据让人惊叹。

    我们先后参观的中国盛泽丝绸纺织陈列馆,中国绸都网,宜布网,先蚕祠,宋锦文化园,上久楷绸缎庄,丝博园,无疑不与丝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丝博园,五亩田里据说栽种了不下一百种桑树,土的,洋的,阔叶的,锯齿型的,不结桑葚的,结桑葚的,黑的,白的,但大都局限三两株,意思意思一下,大太阳之下,就觉得不过瘾。好在高大的嫘祖塑像后绿油油一片,明媚的绿铺成一湾湖泊,一侧的几株垂桑铺成一架葡萄,碧绿的叶片随风摆舞,风姿绰约之余,给我们带来阵阵清凉。

    来盛泽之前,刚刚获悉由苏州中国丝绸档案馆申报的“近现代苏州丝绸样本档案”成功入选《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分委会主席儒扎亚在入选理由中表示,档案中提供的样本和工艺,可以非常全面地了解中国的丝绸生产。

    中国丝绸档案馆的珍藏,尚未一睹庐山真貌,但是参观完丝博园、宋锦文化园、盛虹集团的生产车间、“上久楷”绸缎庄之后,从绣娘“唧唧复唧唧”的手工织布机,四米多高的需要二人合作每天只能编织几厘米的织锦机,从蚕种孵化成蚁蚕,从吐丝结茧到羽化成蛾的养蚕全过程,从土法炕茧到机器缫丝,从手工操作到电脑监控,从低矮昏暗的小厂房到窗明几净的现代化生产车间,这一片桑叶衍生的蚕桑经济带给我以极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且不说在APCE会议上亮相的宋锦“新中装”套装就出自吴江鼎盛丝绸有限公司,由该公司研发的宋锦箱包、面料、披肩等,美轮美奂,屡屡作为国礼随着国家领导人远渡五湖四海,谱写了新时代知识经济的神话。

    我的感触是有缘由的。父母与我一度都是蚕农,做的是丝绸产业链里最初级的养蚕卖茧工作。著名作家王安忆有篇小说《小鲍庄》,描写徐海地区“下湖做活”的故乡人和事。下湖的说法,暗示了故乡以前是个湖泊,这个不容置疑。下湖采桑,指的是到桑田里采摘桑叶,这是一件听起来很美但实际做起来却大相径庭的两回事。因为早晨露水浓重,没走几步,衣服就被露水打湿了,这样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湿,非常不舒服。下午采摘的时候,因为桑树枝条高壮,人等于钻在青纱帐里,汗水把衣服浸透是寻常事,又闷又热的感觉同样令人不爽。而且,桑叶叶片根部的白色汁液沾在衣服上很难洗掉,散发一种草木腥味儿,因此,我们采桑的时候穿的都是旧衣服。但是,采桑的时候也有乐趣,比如桑葚成熟的时候,吃得嘴唇黑紫那是司空见惯,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小鸟在桑林里做巢孵蛋。到城里工作后,读小学的儿子曾在一个纸盒里喂养过十多只蚕宝宝,但仅只一次,我不再允许他当作宠物一样去豢养这些肉肉的小精灵。

    在冯梦龙的小说中,或者说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居民稠广”的盛泽,“城镇化”的时间比地方志记载的要早一些。我们参观盛泽文化中心的时候,外方内圆的里层白色建筑,看起来非常像一只竖起来的巨大蚕茧。该镇文化站长告诉我们说,建于两年前的这座文化中心占地3.3万平方米,综合了图书馆、博物馆、体育馆、演艺中心等多种功能,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满足不了40多万盛泽人的文化生活需要。具体表现在演艺中心过小,满足不了上演一场大型音乐会的需要。

    这位可爱的文化站长,或许她不知道,不经意间她展示给我们的是一种自强不息的“绸都”人精神。有为有不为,知足知不足,这就是锦心绣口盛泽人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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