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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宝大(兴化):夏日记忆(外一篇))

2016-08-03 17:54:35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3073

    夏日来临,一天天闷热起来,人也感到不适了,饮食开始下降,浑身乏力,口味全无。什么样的荤菜吃在嘴里恐怕也变得无味了。唯有一种刚刚在春未夏初腌制好了的苋菜沽,倒成了当下人餐桌上的最佳食材。
  
  苋菜沽端上桌,臭兮兮,虽称不得餐桌上的无上妙品,但在这盛夏里总也能算得上一道独特的下饭妙菜了。汪曾祺老先生写道:这东西倒也能满足了中国人口味之杂也。特别盛夏闷热饮食无味时,筷头上搛着这么一小节外皮硬、内芯软软似果冻般臭兮兮的苋菜沽杆,噙住一头,轻轻一嘬或轻轻一吸,扒几口饭或喝几口粥,那真的再爽口不过了。
  
  再过段时间,山芋叶掐下来炒着吃,山芋藤的茎,也绝对舍不得浪费的。切成段段,丢到苋菜沽的臭卤坛子里,封好坛盖,沤上几日,颜色碧绿碧绿。烹调时,调料不可少。切几片生姜,往锅里倒上香油或盛起滴几滴麻油更好,加几瓣蒜泥、香葱、红辣椒丝,既饱了眼福,又满足了口福。吃起来绝不亚于品尝一道美味的海鲜。真可谓“生臭熟香”也。
  
  六月中,吃焦屑必不可少。记得小时候每年的“六月六”这一天,母亲在大清早为我们兄妹每人泡上一大碗又香又甜的焦屑,让我们吃下去。我们边吃,母亲边说:“六月六,吃口焦屑长块肉。”因小时候我们营养不良,体质瘦弱。每次吃那焦屑,总希望我们多吃多长肉。至于母亲说,吃焦屑长肉,那绝对是不科学的。我小时候,年年吃焦屑,却越吃越瘦。就别说进了“三伏天”我还有那“瘦夏”的老毛病了。
  
  记得79年,我18岁,在我当兵前体检身体时,已到了称体重那一关。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50开外的体检医生,他看了看磅秤上的数字,再上下打量我那过分匀称的身材,摸摸我的脑袋,哈哈一笑。然后很和善地跟我说:“早上你撒了几泡尿?体重差了半斤哩。唉,算了吧,这一关我就不为难你了。”现在想来,要是真如那医生所说,再多撒一泡的尿,那我当兵可能真的没戏了。
  
  后来,读书到初中后,每年每次再吃到焦屑,就会想起汪曾祺老先生《炒米和焦屑》里的文字来:“我们那里的人家预备炒米和焦屑,除了方便,原来还有一层意思,是应急。在不能正常煮饭时,可以用来充饥。”我想,汪老说到焦屑充饥倒说得实在有理。
  
  小时候的夏天,当日头见长,农活又繁重时,我常见“慌饭”的父亲,从田间忙碌归回,遇上中饭或晚上的饭又没烧好,肚子又特别的饿,父亲从没半点儿怨言,准会从一瓦罐子里舀出几勺子的焦屑,捏几粒糖精,倒上开水,搅拌搅拌,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为的就是先应个急填饱肚子吧。
  
  夏日记忆中,母亲为了不浪费一点点儿粮食,常把吃剩下来的馊饭、馊粥,晚上聚拢倒在一个小盆子里,掺和些水,加面粉,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经一夜自然高温发酵,第二日大早,盆盖一揭,准会闻到一股酸酸的味儿。母亲再兑上适量的酸碱水,用筷子搂几下。父亲坐到了灶膛前,用穰草细火慢烧。母亲就着冒烟的铁锅,一小勺一小勺慢慢舀在那铁锅的中心。一会儿,香喷喷的“油糍饼”味就出来了。第一锅舀好,母亲又会催我送上几块又香又甜的“油糍饼”,让邻家老小先品尝。捧着热乎乎的“油糍饼”,咬一口,外酥内松。儿时候的夏日,我常常怀念着。
  
乡村夏夜
  
  盛夏里,火辣辣的太阳西沉了。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田间地头纷纷归去,一头钻进那蒸笼般的屋子,村庄的上空,立马升腾起袅袅炊烟。在那物质经济皆匮乏又严重缺电的年代,吃了晚饭,洗了澡,都匆忙野外纳凉去了。
  
  纳凉的去处,一是场头,野旷,四面透着风,那里清静凉快,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去的地方。月色下,不远处,三两头老水牛,在一见方淤泥塘子里,正不停地扇动两只耳朵驱赶骚扰着的蚊虫并不停地反刍着;其次纳凉的地方就是村上南北向的水泥桥面上了。在庄的中心,二懒家的门前。女人们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在自家的门前那清清的河水里沐了浴,穿上干净的衣裳,身上飘出那淡淡的幽香,搀小孩,拿蒲扇,扛板凳,卷凉席,飘飘然的来到了桥面上;男人们,穿裤头,裸上身,捧茶杯,叼香烟,不徐不疾,上了桥,找个位子,或坐着,或躺着。大家聚一起,叽叽呱呱,说着张三,聊着李四。人们手里的芭蕉扇,“呼哧、呼哧”不停着。每当此时,二懒家的老婆准会烧足茶水,敞开大门,板凳、椅子、茶杯、茶叶,满足供应。
  
  乡村的夏夜,蝉栖枝头,星空满斗,野风徐徐,蛙声四起,流萤遍野,就这样一个迷人的乡村夏之夜,人们还是感到枯燥乏味。白天的劳累,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但到了这闲暇的夜晚,人们也会想着法子寻找那么一点儿乐趣,来填补精神上的空虚。
  
  六十多岁的二侉子,天黑后才匆匆来到桥下码头,脱了衣服,跳入河里,独自儿享受着清凉。洗完澡,上了岸,二侉子发现,不知谁跟他开了个国际的玩笑,将他的短裤头藏匿了起来。二侉子只得站在了码头上,用双手紧捂着下身,仰面对着满桥男男女女咋呼一阵。良久,也没人答复他。二侉子急了,干脆松开捂着的双手,并故意扭捏那洁白的屁股,大摇大摆回家了。二侉子身后的桥面上沸腾了。不知谁爱闹恶作剧,月色下趁机在快嘴巧兰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又招来一阵谩骂和嬉笑。
  
  星空下,四周波光粼粼,桥面上,一年又一年的乡村夜说书,历来堪称是最美的一道夜风景。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高雅之士,站在这幽幽月色下,为之撰文、诗画和赞叹。
  
  大家聚在这桥面上,谁家要是带来个水瓜,香瓜,大与小不谈,却人人分享。这夏之夜总是乡村人情感交流的好地方;盛夏的夜空下,小孩子们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好奇地仰望那满天的星星和月亮,多了份对大千世界天真梦幻般的童年遐想。
  
  说书的一开始,桥面上立马鸦雀无声,个个津津乐道听着徐天申大爷精彩有趣的说书表演。他今年说《薛刚反唐》、《三国演义》,明年说《水浒传》、《孟姜女》……他最喜欢说“憔悴琴魂作漫游,岁月消逝人烟留”的街头流浪艺人,曾经饱受万般苦难的瞎子阿炳。对于《聊斋》故事,虽然使人毛骨悚然,却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不愿离去。
  
  深邃的夜幕下,说书的总会结束。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尽情地如躺在那柔滑的水面上,清凉又舒服。此时,蟋蟀声,蛙声,在寂静的乡间,此起彼伏的飘然。桥下悠悠河水,桥上鼾声不停,并不时从水面传出闷闷的鱼儿的泼喇声,人们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风徐徐而来,给乡间的人们送来温馨的睡意。睡梦中的人们醉了,此时,乡下人的梦更加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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