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设为首页|联系我们

周永刚:祭奠我的祖父

2016/3/4 21:59:58      来源:      人气:2893

    女儿在大学里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是想知道一点家史。

    我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她真的想知道些什么?不知她是否又得了大头症,像小时看了《环珠格格》电视后,整天追问自己是不是格格,我们家是不是王爷或者贝勒爷?但是她的短信,再一次让我想起了我苦难的家世和那扑朔迷离如短线纸鸢般的孤零零的可怜惆怅,我想起了我从未见过面的祖父已经尘封于历史记忆中许多无法解开的迷。我写些无法证真无法证伪的文字,回答不了女儿的问题,但心疼不已,算是点染心香对祖父的一丝怀念吧。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故乡。故乡在哪里,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我的祖父挑着黑货郎不知从何处走来,就到了叫阿湖古镇边上一个叫个墩的小村上落了户,这里便成了我的故乡。而在故乡我们又永远是外乡人,是一个孤门独户的可怜人家。祖父死时被当时中共阿湖地委葬在牺牲的烈士一起,如今这里成了烈士陵园。而我祖父后来又被家人重新葬在了解放后自家分得的土地里,没有封土,只有家里的堂兄能说出就在那么一块地里。没人能说得清楚为什么他当初有那样的一种礼遇,如今已成为玄疑。我不知被葬在烈士陵园的祖父是否回归了他的故乡。

    我没有见过我的祖父,只是很小的时候,很少的几次和母亲回到所谓的老家祭祖,零星的听到过少得几句有关祖父母的片言只语,没有形成太深的印象,更无法勾勒他们的音容笑貌,有的只是梦一样的惆怅和寂寥。他们也从来没有托过什么梦来,让我想寻根的时候不知根在何处,家在何方?但永恒的乡愁却时不时的在心里有过那么一揪一揪的疼。小时也会问父亲,我的祖父母长得什么样啊?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啊?父亲记不得,也说不清楚。一来祖父母死时,父亲还是个孩子;另来他们死得突然,也没有给他交待过什么。父亲是有着大痛的人,母亲便叮嘱我们以后谁也不要问这样的问题。我们不再问,但我们却真的想知道点什么,可这一切我们就真的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太多了,那种苦痛不足于外人道也。于是祭祖时听到的那几句话就成了祖父母在我们心中的全部。

    祖父悬梁自尽的那天,没有任何症照,父亲还在外面玩吧。祖父死的当年,我的父亲,成了孤儿的父亲,便随着解放军撤退淮北,然后回过头来打的郝鹏举,他穿的第一身军装便是从被打死的国民党士兵身上扒下的带着血渍的,他的红色的人生履历便从此开时,当时也只有十五六岁吧,那是不知道什么叫怕的年纪,是鬼神也无法近身的年纪……

    祖父挑着货郎走村串巷唱着小曲卖货,虽然穷,但却十分的有人缘,每当他到庄里集市,也常围笼来一些小媳妇与他讨价还价、据说有时也会打情卖俏。据说我的祖父是个白净的大汉,身高比正常人要高出一两个头,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与人角力三两个人近不得身的。据说我没长成人的二叔是方园百里难得一见的英俊后生,镇上有身份的财主也多次与祖父讲,想认了做干儿。可惜二叔死得不明不白,暴病而亡,而死因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但死的症状却像是中毒。若果真如此,不知何人下此毒手,因为我们穷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无法让别人羡慕、嫉妒、恨……没人能说得清楚,玉树临风的二叔为什么生命飘零在如日出之阳的青春。

    阿湖巴山四个汉字是故乡留在我脑中最深的情愫,这四个汉字之外的内容却是无限广阔想像的空间。阿湖是陇海线上的重镇,是鲁西南、马陵山、海州、徐州、淮阴重要地域节点上的特殊区域,一九四五年前后,日伪敌顽、国共两党在这里反复拉锯,各派势力犬牙交错,黑白两道、国共双方对这里都相当看重,明争暗斗此起彼伏,拉锯抗衡潮长潮落。特殊的区域必然造就一批特殊的人。加之民风强悍,毛贼遍地,有十大帮土匪,鱼龙混杂,刀光剑影,血红血白,杀气沉沉。穷山恶水,难免让草莽英雄层出不穷,有用武之地;穷乡僻壤,则不免为兵痞匪首和鸡鸣狗盗之徒蹂躏。贫穷落后,豪莽尚武,打打杀杀,血光四溅。人与自然、与命运残酷斗争。日本投降以后,国共两党对于这一重镇争夺的尤为激烈,存在着两个区政府,一是国民党的,一是共产党的。国民党的区政府在有城墙的阿湖镇内,共产党的则在马陵山附近,我党的地下交通员则常来往于陇海线南北,穿棱不停。我不知我的祖父是否原来即是党的地下工作者,还是后来被党作为进步群众所争取为党传递情报,但从祖父的实际情况分析,一个肩挑货郎的不知从何处来的外乡人,居然在落户的村上成为最长辈份的人,这就很能说明一个人个性特征,没有一种豪侠之气,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联想到祖父的自尽,他一定是身份暴露以后,还有家人遭到了威胁后,不得以而采取了“死了”。这种死也难免有了一种英雄悲剧的色彩,以一人之死来保全自已的子女,这又是何等的人间大爱……沉默的历史湮没着太多的神秘,对于小民百姓的祖父而言,对于死后被中共阿湖地委与死去烈士葬在一处的祖父来说,是否也算是完成了冥冥中的一种使命呢?我怀念我的祖父,为他在穷困岁月里的那一份乐观而敬仰,为那种视死如归的坦荡而扼腕,人间只要有了这样的英雄气概,这样的民族就永不会亡。人是可以被毁灭的,但永远不可以被打败,这才是做人的本色。

    女儿,我不知你为什么有着和我在这个年纪一样的好奇,我们的好奇因了时代的差异也许有了很多很多的不同。但我想说,我们有着共同的根,有着一样的血脉,能认真的对待自已的一生,用青春的热血书写自已人生的履历,学会节制,学会人文关怀,注重自己灵魂的把握,就算是慎终追远,对得起祖宗。人当随缘,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少年立志出乡知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槡梓地,人间何处不青山”,能如此,就算是光宗耀祖。
移动客户端
扫描登录手机 WAP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