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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可法:水乡威武的仪仗

2016/2/9 10:14:34      来源:      人气:2734

   
    京剧样板戏《沙家浜》,可谓家喻户晓,剧中人物阿庆嫂的经典唱词,我还能哼唱几句。看过由陈道明与许晴饰演的电视剧《沙家浜》后,我遂萌生去沙家浜实地采风的心愿。真正让我走进沙家浜,走进那片芦苇荡湿地,深入了解那段血与火铸就的岁月,缘于抗战胜利70周年文学创作素材的采集。

  一个雨后的春日,车在常合高速上飞奔,过张家港特大桥后,一片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扑面袭来。俯瞰这片长江三角洲的腹地,在横无际涯的水天一色中,一种熟悉的水乡景色映入我的眼帘:千顷绿野,万亩方塘,蜿蜒河流,如镜如泊。水是这里永恒的主题,就连水乡雨后的天空也跟着那般朗润,蒸腾的水汽仿佛欲把灰蒙蒙的天空晕染,形成瞬息化雨的片片流云。粉墙黛瓦的江南古镇,散落在烟波浩淼的水色绿苇丛中,成了水墨画中厚重的主基调。眼前这片水域美轮美奂,倘若不真正走进,很难发现她的独特之美。

  我曾经走过江南许多的水乡古镇,对它们有差不多的感性认知:或小桥流水,或亭台楼榭,或文化底蕴丰富,或兼而有之。1958年著名编剧文牧先生来到沙家浜,得益于对这片水域独特理解的灵感,作家创作了著名沪剧《芦荡火种》,在此基础上诞生出脍炙人口的京剧《沙家浜》,今天的沙家浜因剧出名。这片不乏江南水乡温情的水域,究竟有何独特魅力,蕴藏何种力量,竟然与烽火连天的抗战紧密相连。深不可测的芦苇荡,至今还传唱着一曲曲军民联合抗日鱼水情深的凯歌,令这片名不经传的水域彪炳史册。

  偌大的瞻仰广场上,郭建光与阿庆嫂的雕像高大威武,周围环绕着十八座伤病员的浮雕墙,春风轻轻吹拂着苍翠的松柏,掩映着一座座浮雕墙,似在讲述着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设计师如此创意,灵感恐怕来自于70年前借助于芦苇的佑护,新四军36名病伤员躲藏在芦苇荡中养伤的生活原型。

  走进沙家浜革命历史纪念馆,借助于多媒体景箱、场景复原技术等现代化手段,思绪已穿越到那段峥嵘岁月,当年军民联合抗日鱼水情深的逼真场景在我眼前再现。

  “日本鬼子开着高大的坦克,扛着明晃晃的刺刀,耀武扬威地占领了咱们的常熟城了。沙家浜保安大队司令胡传魁昨天竟然带领着鬼子,将汽艇开进了芦苇荡了,那可是咱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地方啊!”

  “鬼子在沙家浜镇到处张贴告示,禁止渔民下湖捕鱼,见渔民下湖就抓起来枪毙,不捕鱼往后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茶馆经常闯进挎着东洋刀,讲着叽哩哇啦东洋话的不速之客,沙家浜老百姓往后没有太平日子过喽……”
  “要是真与日本人打起仗来,就凭镇上那些平时欺压百姓的保安队与伪军,恐怕就连街上的一条狗都保不了,莫说保护沙家浜的老百姓了,指望他们,顶个屁用。鬼子在常熟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听说新四军在城里与日本鬼子干上了,小鬼子死了不少人。新四军才是真正打鬼子的队伍,只有他们才能使沙家浜人民安乐于家、生生不息,只有新四军才能让沙家浜人民过上太平日子……”

  忧心忡忡的沙家浜人们面临共同的问题,面对日寇对自己家园的入侵,究竟怎样才能活下去,以何种方式把日寇撵出自己的家园,孵茶馆吃茶的人们开始秘密商讨对策。

  1939年,新四军老六团部分指战员由叶飞率领进入沙家浜地区,与当地人民抗日自卫队会合,组成江南抗日义勇军(简称“江抗”),给日伪以沉重的打击。当部队奉命转移到常州以西开辟新战场时,上级组织迫不得已,非常信任地把36名病员就地留在了阳澄湖畔,也是为了给沙家浜地区留下革命的火种。中共常熟县委把伤病员秘密安置在芦苇荡里,由当地人民负责为他们养伤。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八面玲珑、人情练达的阿庆嫂们,借助地下工作站茶馆与芦苇荡的掩护,为救助新四军伤病员,开始与日寇英勇的周旋智斗。

  关林嫂经营的地下工作站涵芬阁茶馆,丈夫陈关林是我党地下党员,她起初不知道这一秘密,直到陈关林被日寇逮捕而杀害,关林嫂才知道真相。陆二嫂经营的陆家茶馆,她丈夫受到来茶馆喝茶进步人士的鼓舞,脱产参加了地方武装斗争,不久牺牲在这一片土地上。

  陈二妹腰间系着蓝印花布围裙,站在热气腾腾的老虎灶前放茶叶、收茶钱,招呼人来人往的茶客。掸八仙桌,不慌不忙地为客人洒茶水,她面不改色,镇定自若。若发现有特殊情况,立即向楼下水面上扔下一枚小小的石子,暗示二楼开会的新四军赶紧坐小舢板撤退,沉着机智的陈二妹一次次使新四军化险为夷。

  “饭后好消食,酒后茶解醉,午茶能提神,晚茶难入睡……”一位中年“茶客”侧过身子对前来递茶的茶馆女老板小声地说:“伤员已经全部转移到澄西”,随后继续悠闲地品雨前茶,从容地离去。战士们能够及时妥善的被转移,茶馆老板娘终于放心了,敌伪的扫荡一次次扑了空。

  1940年新四军江南地区领导人谭震林秘密来到沙家浜主持抗日工作,当时他带着刚刚才五个月大的女儿就住在韩芬阁茶馆。陈二妹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谭震林的女儿谭静远。一次小谭静远发高烧,整天不吃不喝,昏迷不醒。陈二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在漆黑的深夜,她独自一人撑船去城里请大夫,过了子夜才将大夫请回茶馆。经大夫诊断为伤寒,她又一个人去给孩子抓药、煎药给孩子喝下,等一切料理停当,早已晨曦微露。陈二妹的一夜未眠,换来了孩子第二天的转危为安。

  原中共横泾区委书记朱凡是个女同志,在张泾村木杓湾尼姑堂开会时被日寇抓住后,日寇对她施加种种毒刑,最后被日寇分尸惨杀在昆承湖里。朱凡死后,悲痛欲绝的沙家浜人民在湖里找了三天三夜,连烈士的尸体也没有找到。朱凡被日本鬼子抓到后,日寇严刑拷问新四军伤病员的藏身之处,年轻的女战士死也没有透露给日寇半点新四军的秘密,牺牲的那年她才仅仅23岁。作为后人,我们应该记住她的原名叫朱慧卿,更应该记住烈士感天动地的英勇事迹。

  新四军印报所经常活动在龚家浜一带。有一次,印报所要转移,有20箱铅字委托于银生老人保管。为了确保安全,机智的老人独自一人摸黑将铅字用船运到荒野里的一块坟地上,堆砌成一口棺材,再盖上砖瓦,伪装成这一带农村常见的瓦庐棺材。就这样,日本鬼子几次搜查都扑了空。

  限于篇幅,我不能将先烈那些感天动地的事迹一一摘录。哪里有茶馆,哪里就有阿庆嫂;哪里有芦苇荡,哪里就住过新四军的伤病员;哪里有伤病员,哪里就会有救助他们的人民……

  八仙桌依然一尘不染,七星灶照旧炉火熊熊,酽酽的茶汤冒着热气,历史的瞬间仿佛在此被永久定格。从纪念馆出来,品尝过春来茶馆的茶水后,令我精神倍爽。走进芦苇荡湿地,我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湖边游船码头上,一位年轻的船娘,穿着蓝印花布的衣衫,边摇船边用地道的吴侬软语,轻轻唱起来:“嗨,手摇木船荡悠悠唉,芦苇迷宫转一圈,亲眼目睹全看到,心中感觉实在好。先品春来茶,再品大闸蟹,味道鲜美人人夸,常来常熟走天下。”

  坐船划进芦苇荡,人已被带进了芦苇荡的迷宫,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的画面呈现我的眼前,思绪亦随着欸乃的桨声流淌。木船划出水面拱桥后,几个弯一转,水面更加浩淼开阔了。远处影影绰绰的亭台楼榭,轻轻地由远及近,很招摇地绰约于我的视线里。那些体态迥异的水域:塘、湾、泾、浦、荡,围绕着亭台楼榭的四周,悠闲地荡漾开去。在波光云影下,唯有摇曳生姿的芦苇迎风招展,深邃而悠远的芦苇荡,进入其中的游客,头顶与身边满眼是望不透的绿色,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熏绿。一群群惊起的白鹭,展翅高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芦苇荡中不见阿庆嫂与郭建光等新四军的身影,他们毕竟属于抗战时期的人物,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无法寻觅。几艘敲锣打鼓首尾相连的迎亲船只从我眼前驶过,站在船头的新娘神采干练,让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阿庆嫂的英姿。耳畔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更增添了这片水域的幽静。看着满眼碧绿的芦苇荡,我的思绪不禁浮想联翩。

  生于江南水陆边的芦苇,有人说更接近于原始与野性,也有人说更接近于天空与心灵,芦苇是这片水域的原有本色。当地百姓还说,沙家浜的“浜”字由“水”与“兵”组成,沙家浜水域里藏着保护他们家园的士兵。我想接天连地的芦苇只有站成了片,才有更加浩大的气势,才能令破坏这方神圣水域的侵略者闻风丧胆。那些千百年扎根水乡、傲立于湖荡、铜墙铁壁般的芦苇,既不乏水性的温情,更不乏顶天立地的刚强。她们是江南风情的眉眼,是北方充溢寒光炮火的青纱帐,南方浸染刀光剑影的甘蔗林,是埋葬侵略者锐利的刀枪。她们是江南水乡威武的仪仗,是保家卫国的士兵。她们就是这片水域里,为抗击日寇而牺牲军民的化身,她们才是这片水域安宁的真正保护神。

  沙家浜、苏家浜、顾家浜、龚家浜……涵芬阁茶馆、南来茶馆、东来茶馆、春海茶馆……阿庆嫂、陈二嫂、关林嫂、顾三嫂……常熟地区带有“浜”字的地名很多,“阿庆嫂”与各色茶馆遍地都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根芦苇一士兵。”中华民族每一寸土地,哪里没有流淌过抗击日寇的鲜血,哪里没有傲然屹立、保家卫国的人民!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回家的路上,我想起电视剧《沙家浜》中有火烧芦苇荡的情景:熊熊火光中,连片的芦苇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那是这块水土危难之际军民发出抵御日寇的昭告与呐喊!

  今天的沙家浜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地名与剧名,她更是全民族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抗击外敌入侵民族精神的象征!


(此文获2015年度“雨花阅读奖”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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