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白蒲,建于东晋义熙七年,(公元四二一年)是一座历史悠久,闻名遐 迩的古镇,明清以来,已是南北商家物资往来,商业繁华的镇市,具有贵白蒲的美称。因其风景秀丽,古迹颇多,与江南周庄共享盛名,又有南周庄北白蒲之誉。
一条连接京杭大运河的通扬运河穿镇而过,流经千年,桑田沧海,千年古镇历经冬雪夏雨,几度春秋,新镇区面容焕然一新,同样历史的景观也在一一消失,由此让人惆怅不已,怀旧怀古之心萦绕心怀。
由此而叹,如今仅与故乡一江之隔的周庄,却风光正好,游人如织,更有文人墨客为之鼓噪,声名正隆,今中外游客趋之若鹜。访遍大江南北名胜古迹的我,数次穿梭在周庄身边,却不愿另眼相顾,究其根底是我的恋乡情结,满肚子的醋意作崇,要是故乡风光依旧,哪还轮得周庄如此红火?
周庄之美在水色,若论水,故乡之水更胜周庄一筹。蒲塘波光潋艳,姑且不谈,印池碧波暂且不提,只先说那玉带似的市河,汩汩清流如一根挺拔修长的青青毛竹,横卧在两岸竹楼之间,腰身上粗壮的竹节是河床上弓起的拱桥,拱桥下漂泊着南来北往的扁扁木舟,晨间河面上飘浮着袅袅烟雾,分不清哪是竹楼间的炊烟,哪是河面上氤氲的水汽,朦胧间看似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与市河相依的是座座竹楼,竹楼依河而筑,悬于河上,一如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吊脚楼,但更具江南特色。身居竹楼,晨起推窗,即见朝阳,满楼生辉;夜里来推窗揽月,如水月华,登堂入室,如水银泻地,亮如白昼,真是月在竹楼中,人在月光里,楼在碧波上。倘若竹楼中三两俊男靓女,横笛竖萧,邀明月清风同奏,不啻是天上人间,良辰美景。
那泊在竹楼下的小船,满载着河耦老菱等待着明日的早市,船家和衣仰在船板上,静听着那缠绵的笛声萧音,心中泛起思乡的一缕心绪,低语轻吟着里下河地区的乡村歌谣,伴着那吱吱呀呀的几声木桨声,点亮船尾高悬的一盏马灯,与那明月相映宛如天边的晨星,诗情画意,天然而成,又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民俗风情画。如今的周庄浮躁之气,甚嚣尘上,又哪能邻略到如此的清纯之音,民俗风情。
再说镇东郊的印池,这一方不过数亩的池塘却让人一见倾心,它远无武昌东湖的浩淼,亦没有昆明湖的豪放,更没有西子湖的妩媚,只因其一古老的传说,而名为印池,而恰恰是因这一传说,因这一池碧水,让乡亲们眷恋。印池水清而有内涵,池水碧而幽,碧得叫人深沉,幽得叫人醉迷,碧而酽,宛如那陈年老墨研磨下的千年沉淀的墨汗,若不近前凝视,莫不以为只一方硕大的留有残墨的砚台,微风吹不动它半点涟漪,搅不动它满腹的心事,倘有几只雪白的爪儿偶尔划动那粉红色的爪蹼,才使镜面似的池水转动起那无声的唱片,晃出圈圈波纹,稍停片刻那深绿色的封面又匆匆合上。
与池塘相拥相相映的则是四周的树,一排排挺拔修长的钻天白扬,宛如砚 台旁竖插的支支毛笔,而散见其间翠丝万千的垂柳,又如画家手下飘洒的狼毫,白天她们撑起高张或低垂的绿荫,给池水一片静谧和清悠。夜幕低垂,那排排白扬似一群列队的士兵,护卫着一则则不便公开的秘密,而那临池探望的垂柳更是万千姿态,飘逸潇洒,在朝霰的映照下梳洗她们的云鬓,夜晚则随心所欲地在明静的池水里浣洗那湿漉漉的秀发,那些闪烁不定的星星,也镶满了她们那如丝如缕的长发上。
印池的夜里很静,少有行人的喧哗和侵扰,此时的印池有如深山古刹道行高深的老僧悄然入定,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轮船的汽笛声,宛如法宝寺例行功课的撞钟声,更显幽静。此时身在印池河边,自然让人想起那印池的传说。
印池的前生是一无名的野沟水塘,清朝中叶,一吴姓人家居住池塘西侧,酿酒为业,因池水清洌甘甜,酿的酒,香醇可口,生意红火。其时,有一位云游四方,法号印光的和尚,因建庙化缘来到白蒲,与吴老板相识,由此常在吴家落脚,相处日久,十分投契。因印光和尚还要去南方化缘,将化缘所得的银两,托吴老板保管。印光一去多年,杳无音信。吴老板心生歹念,昧了这些银两,置了田产,富甲一方。想不到多年之后,印光和尚重返白蒲来取银两,吴老板依仗权势,反目赖账。印光和尚因无字据,索要无门,只得怀恨而去。
日后吴氏中年才有子息,分娩之时,老板梦见印光和尚前来投胎吴家,晓其是为讨债而来。不知是有所愧意还是有所顾忌。将其子取名为吴印和,印和,印光和尚省称也。吴印和从小娇身惯养,挥霍无度,成为纨绔子弟,最终因毒打店员置人死命,有了牢狱之灾。印和为免死罪,花尽钱财,换来一条小命,至此家中一贫如洗。印和不能自食其力,贫困潦倒,沦为乞丐,最终生活无望,投于印池自尽而亡。有了这一因果报应劝善惩恶的传说,为此蒲镇百姓将这池塘取名为印池,自有其涵意。
上世纪白蒲人民对印池进行了开掘,疏通,拓宽,池塘四周遍栽树木,风景优美,环境宜人,成为乡亲们观光,休闲,游乐的好去处。
由此可见,家乡虽处江北,却处处有河见水,真可谓:镇在水中坐,处处见清波,出门抬脚只见水,百姓人家尽枕河,论水咱家乡则不输周庄也。
大凡有水之处便有桥,周庄多桥,而故乡比之更多,历史更为悠久,仅镇区就有大小不同,风格各异的长桥短桥石拱桥,其间最负盛名的要数通济桥,该桥建于明万历年间,桥高数十米,两边42级台阶,高高拱起,似一弯新月俯卧两岸,却无一根桥桩,桥身均由青石和糯米汁粘接而成,宏伟壮观,可与赵州桥媲美,鬼斧神功之作足可让周庄的小桥望其项背。
与周庄相似,故乡同样拥有数十条明清风格的老街,一条又长又窄青石铺就的老街,南北方向贯穿全镇,因其形,名叫“扁担街”那青石板上曾流淌着儿时的几多乐趣,两只木屐曾无数次敲打它的背脊,敲响了许多童趣的乐音,光滑洁净的块块条石在冷艳的月色中,它是一根长而直的青青毛竹,给人清幽凉爽的惬意。老街两边挤满了错落有致,差次不齐的民居和大大小小的店铺,街中心有一个大的空场,有五个出口走道,人称“五字坊”,这里聚集着全镇最大的商铺,有本地的店主,更多的是来自安微和江浙的商家。其中最大的是安微商家,店号为“玉源昌”在此经商已有百年的历史。“五字坊”好似一个大大的伞柄,支撑开来,由此衍生出一条条,曲里拐弯,长短不一,宽的窄的小巷子,则是伞面上蔓生的翠枝绿叶,一枝一叶饱含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抑或又是一个富有情趣的典故,这一条条纵横交错,首尾相连的小巷子,总要把人转出这镇子古老的深邃。
小巷那颇有特色的巷名也让人有所玩味,流传至今,余韵不绝,与老街平行的巷子叫秀才巷。据史载,这巷子历代出了许多秀才而因此得名,不知这巷子是确有灵气还是底蕴深厚,多年来这巷子住户的子弟大都考取了大学,跳了龙门,成了秀才,其中有一男一女,均为当年高考和中考的状元,这幽深的小巷真是造化人物的福地。今天漫步在这两侧均是青苔遮身的幽巷中难觅一个详实的答案,据我所知中考状元沈钰为书香子弟,其曾祖父曾出任过知府大人,沈钰堪称才女,文章写得俏丽娓婉,真可谓雏音清于老风声,小荷已露尖尖角,理科学科功底亦
相当深厚,老师们均推崇其堪为大器,多年未曾见有此才女。果不其然,三年后,沈钰一举高中清华,而后又被公费送到“哈佛大学”深造 。由此,高考的学子临考前会到秀才巷走一走,摸摸那绿幽幽的青苔,想沾点喜气,还是想得到一点启示……由此,秀才巷更是名副其实了。
故乡巷名韵味纯厚,如碧霰宫,白玉殿,三牌楼,司马巷,总让人想起古老的庵堂,官总的府邸,大户人家的老宅,那些如同黄河十八弯的九曲巷,狭窄独行的一人巷,还有什么驷马桥,燕子河,诸如此类的因特殊地形而命名的大小巷子,如若在黄昏时可一人静静的倘佯在这富有情趣的老巷中,与远古对话,在皓月当空的长夜里里,从逼直的深巷中仰望明月,对影成三人,任你遐思九天,,你也可手抚湿漉漉满是青苔的砖墙,感受一下远古的气息,寻觅祖辈的足迹,与巷中宅门里进出的先人会晤……
故乡白蒲建镇至今已有1590年的历史。明清年间就是一个风光绮丽的镇市,镇内园林星罗棋布,最具特色的有蒲塘十景:南浦清帆,北楼秋荻,东阁凤篁,西亭寸驮,虎关烟雨,入画园林,法宝禅寺,碧霞锺謦,虹梁之曲,燕尾双栖。
风景秀丽的古镇,引许多文人墨客在此居住逗留,杨州八怪郑板桥,因爱古镇古迹甚多,寓居白蒲,吟诗作画,与郑姓续论族谱。宋代名将岳飞,也曾率兵掩护百姓避难于此,相传这一年正值大旱,路边仅有一口水井,众人担心,水少难解军民之渴,岳飞对井拜祝,顿见井水感涌而出,后人出于对岳飞的爱戴,将此井取名‘济忠井”。同为宋代名将文天祥也在此避难,写下一首《闻马诗》:“过海安来奈若何,舟人去后马临河,若非神物扶忠良,世上未应侥幸多”。
遥想当年家乡名胜古迹颇多,足可与周庄媲美,有“北白蒲,南周庄”之誉,让乡邻自豪。可惜大多毁于兵变,更有人为之举,以至成为这消失了的“周庄”,叫人扼腕而叹。
看到今天周庄如此红火,心理极不平衡,是心胸狭窄,不足为取,只是唉息故乡这一消失了的周庄,否则游人大可径直来我家乡游览,也不致于让今天的周庄成为绝版的周庄。
所好,今天的故乡人已深刻的认识到保护文物古迹的重要性,他们自发组织,纷纷解囊,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积聚了一笔笔资金,并在浙江普陀山寺院,南通狼山广教寺,如皋定惠寺等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在短短的二年内,一座恢宏壮大观,气象万千的法宝寺又重现在人们眼前。
法宝寺构思奇巧,源于神象之说,最初建于唐太和四年,(公元八三0 年),原名叫圣教寺,系唐代八大丛林禅寺之一。原址傍依蒲塘镇,浓荫护道,佳境引人,南望通州,北枕雉皋,文峰虎气濯清流于左右,黄海长江拥绿涛于东西,可谓山川形胜,人文荟萃。法宝占地之胜,风水之好。
建后毁于兵灾,宋至和三年重建,挖地基奠基石时,掘白龟一只,后献于朝廷,朝迁赐名;法宝寺。法宝寺几经修建,规模日见宏大,清顺治十年,又建藏经楼,藏经楼扁额:由杨州八怪郑板桥题写。
法宝寺中前后有井十一眼,,按象形分于布于寺,以示吉祥之意,大雄宝殿至藏经楼为象身,金刚殿为象首,殿前左右二井为象眼,长堤为象鼻,山门为象头,门前二井为象鼻孔,金刚殿后左右二井为象耳,山门内池为口,寺内二井为穴,大雄宝殿后三井为脐,寺后大树为象尾。全寺以象为形,布局奇异,又以神象传奇,令历代文人,香客顶礼膜拜,香火旺盛,这一景观延续千年,后因历史诸多原因,法宝寺或毁于兵变之灾,或毁于人为之祸。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法宝寺仅残留一座空荡荡的的大雄宝殿和无一本经书的藏经楼外,寺内各位菩萨,金刚均化为尘土,人祸所致,令人拆腕痛惜。
新建的法宝寺另居新址,规模比原寺更为庞大,新寺全为木质结构,不用一根钢筋,八根又大又粗又高的顶梁之柱更是整木一枝,令人叹为观止,寺院布局严谨,精雕细琢,大雄殿宝殿黄墙灰瓦飞檐斗角,檐角风铃阵阵,呼应晨钟暮鼓,寺内佳句名联名家书法,新寺保持了原寺的格调又有所创造,寺名由佛教协会会长著名的书法大师赵朴初所书(赵老病中所书,弥可珍贵)更给法宝寺增光添彩。
千年古刹重现人间,法宝寺声名日隆,四乡八村的村民,远方的香客慕名而来,朝钟暮鼓,经声悠扬,为一方胜景,日前已为国家星级,华东地区旅游业的新景点,乃是苏北地区的一大名胜景观。
夜已深,却不能成寐,望着那建而又毁,毁了又建的法宝寺,心中感慨万份,由此想起那风景秀丽但无寺庙的周庄,想起那幸运的周庄,让我思考着是否去那与故乡相似的周庄走一走,权且把它当作梦中的故乡,安慰一下我那缠绵的乡愁……